第四章 在冬雪中喝一壺卡布奇諾
「歡迎光臨~但是……我們現在還在布置會場，裡面有點亂哈。請問您方便四點半左右的樣子過來嗎？」
「好，那我去別的地方看看。」
送走了第三位對即將搞事情的咖啡館感興趣的顧客，我轉身開門回到了店內。外面的天氣可真夠冷的，我對著凍得通紅的雙手哈了一口氣，埋怨自己怎麼出門之前沒有戴上手套。在一片嘈雜聲中我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轉過身來發現店長安娜貝爾就站在我的面前。
「珍妮特，別再在店門口瞎站著了，快進來幫忙幹活。」她撩撥了一下脖子上系的淺酒紅色披肩，臉上的表情有一種什麼東西得到了滿足的那種喜悅。
「啊？可是架子鼓那麼重的東西我也搬不動啊？」
「然後再在門口掛一個臨時打烊的牌子，上面簡單寫點說明。」
「可這……」
「沒讓你去布置會場，過來幫我幹活啦。」她用一種我很熟悉的方式眨了眨眼，我隨即露出心領神會的微笑，「演出開始後咱們估計有得忙了，現在還不抓緊時間休息一下喝杯咖啡啊？」
嘿，看來除了戴手套外，待在屋子裡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害，你那個朋友去哪裡演出不好，非要選在咱們的咖啡館啊？」雖然嘴上在抱怨著，但是我可不願意錯過克里斯最新歌曲的首次演出。
「沒辦法，大概就是我比較重感情吧。朋友這麼多年了也沒為他做點什麼，只能在這種小事上滿足他了。」她吸了吸鼻子，突然又自嘲般的笑了起來，「抱歉說了這麼傷感的話，在演出啊想啥呢。想喝點什麼？」
「呃……你想喝點什麼？」我托著下巴想了想，「要不還是和以前一樣吧？咱們互相給對方做。」
「欸嘿，好啊。我要摩卡，巧克力醬和牛奶比例調高一點，今天不適合喝純咖啡。」
「啊那我也一樣，來杯卡布奇諾，多加點肉桂粉。」
一拍即合。安娜貝爾隨即進入員工廚房忙碌，而我則拿著小型咖啡機，咖啡豆，巧克力和牛奶到靠窗的位置進行操作。並非是因為這裡操作方便，相反，我只是單純覺得這裡方便看風景而已。深秋即將逝去，窗外的樹木零星掛著幾片枯黃色的樹葉，似乎在用最後的力氣倔強地抵抗著冬天的到來，荒涼卻又隱約附帶著一絲生機。
咖啡機磨咖啡豆時的轟鳴聲把我拉回了溫暖宜人的室內。看著漸漸互相混合的咖啡豆和純淨水，我仿佛看到了我第一次喝卡布奇諾的那天。
在喝卡布奇諾之前，我喝咖啡的次數不多，但是每一次喝的都是過萃的咖啡，冰涼且酸澀，完全感受不到人們說的那種醇厚的感覺——不過喝過之後確實有提神的效果。再然後，我就喝到了卡布奇諾。卡布奇諾和純咖啡沒什麼太大的差別，就是加了牛奶和奶泡，但對於當時的我來說，這多加的牛奶和奶泡一下子就把我從純咖啡的苦澀中拯救了出來。
當然，別的混合咖啡都淡化了純咖啡的酸澀，但是我還是偏向於喝卡布奇諾。除了戀舊之外，更重要的一點是，所有咖啡中只有它能夠和肉桂粉化身完美伴侶——咖啡的澀和肉桂粉的甜可以很好地彌補對方在味道上的缺點。之前我涉獵美容領域時就接觸到了肉桂粉，外用的話可以預防脫髮和緩解乾性皮膚；而作為食物時，單純的干嚼會有清新口腔的效用，這對於頻繁口臭又愛吃甜食的我簡直是緩解尷尬的完美救星。
更加分的一點在於，末狀的肉桂粉可以一點一點拼成各種有趣的小圖案，受制於咖啡杯的大小，我喝卡布奇諾時最喜歡的肉桂粉圖案是樹葉。薑黃色的肉桂粉樹葉圖案淺淺地鋪在最上層雪白的奶泡上，就像是散布著枯葉的雪地。平常我這么喝都是覺得好玩，但是今天，我喝它是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寒冬，同時也紀念一下即將逝去的、不平凡的深秋。
「試音，試音，你們能——」從咖啡館那頭傳來了被話筒放大了的聲音來，隨即便是貫耳的電流魔音。
麥克風試音時最常出的事故。我想道，翻了個白眼，手上繼續著做咖啡的動作。
不過我現在倒不是很介意這噪音，只要他們調試能快一點的話，這場演出我就不用等待那麼久了——即使之後我就得開始忙碌。為期三天的星辰音樂節今天是閉幕式，而我這周都在咖啡館忙碌，沒法抽空去參加，所以在原先工作的地方就近看一場小型演出也還不錯，更何況演出的主唱是哆啦克里斯。
也算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了，克里斯被明令不能參加今年的星辰音樂節。但即便如此，這場無形的戰鬥也並沒有結束，相反，他用自己親手創作的歌曲打入了音樂節內部，在一片和諧中顛覆了整個戰況。當演奏結束，歌曲的真正創作者被公布的時候，現場一片譁然。
當時發生的一切我都不在現場，但是通過imusic上人們的分享或者爭吵，我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原貌：
「人群稍有分歧。」——這是官方的說法，而事實上，人們幾乎就在現場打起來了。堅持認為克里斯曾經是不良不適合在音樂節現身的一部分人，關注克里斯帳號且對他在帳號上發布的每一首歌都熟記於心、明確表示喜愛的另外一部分人，以及剩下的表示無所謂怎樣都好的人，都站在各自的陣營，大聲指責對方為什麼這麼不通情達理。而包括克里斯在內的、這場混亂的起因，則在一片爭吵中悄然退場，回來了咖啡廳。
星辰不歡迎克里斯，克里斯也不屑於在那裡久留。但是他又急需一個改頭換面的機會，所以，演出的最後地點就選在了這個咖啡廳。事情就是這樣。至於Imusic帳號「業餘老斯」的持有者就是哆啦克里斯這件事，我其實並不意外。
「珍妮特，你的咖啡~」突然的一聲輕響。我轉過身，安娜貝爾就站在我身後，一副超然的狀態，旁邊的桌子上放著的咖啡顯然是她剛做好的卡布奇諾。
「我說安娜，自嗨可以等到晚上嗎？你這樣會嚇到顧客的。」
和克里斯一樣，安娜貝爾也很喜歡聽音樂，只是有一點不太對：當精神完全沉浸在音樂中的時候，她就會放空自己，以一種無聲的方式走路或者移動。看起來似乎很美好，但是她經常嚇到別人。對比起來，克里斯也有差不多的毛病，但是表現方式卻完全相反。由於他聽的歌大多是爆燃電音，所以沉浸其中時往往處於暴走狀態，用鞋弄出很有節奏感的——噪音。為了這一點，他在咖啡館常常收到投訴。
「抱歉我又嚇到你了。」安娜抱歉地理了理額頭上的劉海，伸手到我旁邊來拿她的那杯咖啡。
「欸欸欸？可是還差最後一步沒調好——」
「一杯摩卡咖啡而已，別拉花了，閒得慌啊？」她向我眨著眼說著，拿走了她自己的那杯咖啡，「你的卡布奇諾好啦。」
我低頭一看，果然，卡布奇諾最上層的奶泡上，肉桂粉組成的一片片枯葉甚是醒目，雖然因為大小原因缺乏細節，但還是給人一種栩栩如生的感覺。
我用勺子輕輕舀起一片枯葉，正打算細細端詳，卻被窗外風景的異動所吸引。
下雪了。
輕如棉絮的雪花一片片輕巧地落下，穿過勺子上的枯樹葉，落在地上，融化。但是它們不會永遠融化，積累到一定的厚度之後，憑藉極低的溫度，雪肯定可以積起來。
我把那一小勺的內容送入嘴裡，奶泡仿佛乾淨的雪一樣在嘴裡緩緩融化，隨即，肉桂粉那芳香甜美的氣味在奶香的包裹下，絢麗地綻放在口腔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