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長篇

大雄與天使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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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幽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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顕現シタ異物 - 岡部啓一 / 帆足圭吾

「是深淵之子……是深淵之子。」

靜香感到巨獸的身軀猛然停滯,一陣死一般的寂靜後,至寶逸歌才低吟出聲,甚至身上閃爍的光芒也暗了下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靜香感到原本被驅散的黑暗,重新聚攏了過來。

周圍的深淵還是一如既往地伸手不見五指,但伴隨着黑暗而滋生的恐懼,又開始順着她的脊背向上緩緩爬升,擢住她的後頸,讓她渾身顫慄不已。

四周安靜得連心跳聲都聽得見。

靜香屏息聆聽,令人不安的噪聲從極遠處飄來。

黑暗在漸漸地變得濃稠,不再像之前那樣只是呈現出一片虛無的、沒有盡頭的空間;

它似乎成了什麼實實在在的東西,無形的壓迫感更甚於之前巨獸肆虐的峽谷,仿佛帶着能壓碎鋼鐵的力量,從那黑暗深處緩緩滲出,流進所有人的心坎里。

這就是危機逐漸逼近的實感,最純粹的、最原始的,深深刻錄進所有生物基因中的本能——獵物對獵手的恐懼。這是人類經過百萬年進化、進入文明社會後,自以為早已從骨髓中抹去的情緒。而從來沒有人想過,這種情緒有一天會被重新喚起。

氣氛凝重得幾乎成了粘液般,艱難地從指縫間流過;恐懼如磚石那樣吊在喉嚨中,像繫緊了的絞繩一般卡死了本已極不順暢的呼吸。

靜香一口氣沒喘上來,感到自己的心臟停跳半拍。

她驚恐地盯住眼前的黑暗,幾乎能感覺到這黑暗裡,這令人不安的窸窣噪聲中,有可怕的東西在四處橫行。

他們無助地暴露在明處。就像草原上落單的傷鹿,隨時等待着躲在暗處的獵手將自己圍殺。靜香的腦子裡嗡嗡作響,隱隱地頭痛起來。

至寶逸歌所說的「深淵之子」尚且沒有出現,而光是周圍湧來的黑暗和恐懼,就足以將靜香完全吞噬。

「還有……多遠?」

窒息般的恐懼就像將全身死死捏住一樣,靜香竟覺自己動彈不得,僅僅只是開口,就已百般費力。

只是回答她的那個聲音還算保持着些許冷靜。

「距離測算……」出木杉回答,「大概還有60海里。59海里。57海里。航速真是太驚人了……而且他們還在不斷加速。」

靜香看到,出木杉注視着HUD的目光專注得有些不自然。雖然聲音沒有什麼起伏,但眼球和手指都在不斷顫抖。話音落下時,他粗重的呼吸聲也被靜香盡收耳中。

「可惡,為什麼什麼東西都來阻撓我們?!」

胖虎照着深海車的窗框狠狠地一拳捶了上去,緊張的氣氛倒是讓他這一下子化解了些。

「來啊!!儘管來啊!!看本大爺不把他們打得哭爹喊娘?!靜香,你不用怕!有本大爺在,哆啦A夢也不是吃素的吧?!是吧?!」

靜香沒理睬胖虎。

她咽了口唾沫,用餘光瞥了一眼至寶逸歌。後者靜靜地懸浮在巨獸的上方,雙眼緊閉。她身上柔和的光芒更加黯淡,甚至可說她周身已幾乎沒有什麼光線,好讓別人在這黑暗中看清她了。

可唯一不變的,仍然是那即便在黑暗中也無可剝奪的聖潔。

雖然這小女孩本人也正被巨大的恐懼翻來覆去地折磨着,但靜香此時竟沒有理由地相信着,她會保護自己。

「啊……更近了。」出木杉的聲音有些崩潰,「42海里。」

「不會吧?」哆啦A夢打斷了出木杉,「我這裡顯示的是33海里。除非是出故障了,不然我們兩個的數據應該是同步的。」

「不是故障。而是……」

至寶逸歌突然說話了。語氣已不像之前那樣膽怯,不知是真的鼓起了勇氣,還是在深淵之子的強大威壓下,為了讓大家安心而刻意裝出來的。

「而是他們離我們根本沒有這麼遠……」

「什、什…?難道……」

靜香一時沒反應過來。

「深淵之子……他們戲弄對手的慣用手段……」

「故意在自己的身後留下痕跡,」出木杉替至寶逸歌補充完,「然後在對手以為自己還有時間準備的時候,突然出現在對手面前的惡劣愛好吧。」

「那這就說明,他們可能——」

靜香順着出木杉的意思說下去,當她忽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時,已渾身寒毛直豎。

「就在我們身後……」

至寶逸歌從懸浮中落回巨獸的體表,伸出食指抵住嘴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出木杉咬緊牙齒。

「該死。」

圍繞着巨獸和深海車的一片黑暗倏然被無數道血紅的光芒劈開,將巨獸的身體劃開了幾道觸目驚心的傷口,灰色粘稠的血液迸流而出。

水體在這光芒中更加灼熱起來,襯得這環境愈發像是地獄;冤魂慘叫般的尖利噪音不絕於耳,不同於任何一種生活在地面上的人聽到過的聲音。

靜香被這聲音刺得頭痛欲裂,周圍的景物全部模糊了起來,連之前像太陽一般、幾乎要把眼睛刺瞎的紅光也沒有那樣明亮了,她只覺得天旋地轉、耳膜狂震,難以言表的痛苦從頭頂直接貫穿到腳跟。

她急忙捂住耳朵,可奈何這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根本躲無可躲,它輕鬆地越過雙手,刺透了耳膜,直指大腦中最脆弱的部位,除了忍受之外再沒有其他的辦法。

「這是什麼聲音?!」

小夫和出木杉險些從深海車中跌落出來,靠着平衡系統的幫助,才好歹回到了車裡。

而哆啦A夢的表情比五官扭曲了的小夫還要痛苦,他固然擁有聽覺調節功能,但他體內許多對高振幅聲波敏感的精密部件可遭不住這種折騰。

靜香能看到,哆啦A夢一手按着自己的腦袋,一手拼命在前座的控制盤上敲敲打打。


屏蔽力場展開。警告:發生器受損,輸出功率:70%

HUD上顯示着屏蔽聲波的力場已展開的提示,這聲音稍稍消停了些,雖然力場發生器受了損,但仍舊起到了不少的作用。

在場的人中,只有至寶逸歌完全沒有受到這噪音的影響。她靜靜地站在巨獸的背上,兩道明亮的細線分別纏繞在她雙手的手指間;細線逐漸幻化成一片迷朦的光霧,飄散在巨獸的體表四周,原本瘋狂湧出灰血的傷口緩緩地癒合,而傷口四周的肌肉則緊繃了起來,變成了一道有力的防護。

靜香緊張地趴在車窗旁,觀望着至寶逸歌的姿態。

至寶逸歌似乎變了一個人。

她收斂起自己原本十分豐富的神態,半閉着雙眼,長發在水中漂蕩,劇烈的白光從發梢亮起,逐漸覆蓋了她的每一根髮絲,連帶着照亮了她已暗下來的身體。

至寶逸歌從頭髮亮起的光芒迅速延展,與周圍陰暗的環境相互映襯。她雙手合十,巨獸發出一陣氣勢恢宏的嘶吼,蓋過了刺耳的噪聲,而這片光芒再次化作光霧從至寶逸歌的身邊擴散出去,在被紅光染成血色的深淵中與海水融合,迅速驅散了黑暗。

黑暗終於被驅散、深淵終於被照亮,神秘莫測的深淵之子,在逐漸流散的光霧中現出了正體……

在光霧中出現了五個高大的人形生物,每個都有兩名成年男性那樣高,個體之間或有差距,但絕對不會比聖經故事中的歌利亞矮。它們仿佛雕像一般一動不動,正如背後的沉暗空間,從亘古至今都是如此、未曾有分毫改變。

它們全身都被古怪的有機質甲殼包裹,若不是甲殼之間有隱約可見的縫隙,它們看起來簡直就是人形的甲殼生物。而這甲殼的形態極不自然,它蒼白得像石膏一樣,無紋理的地方光滑得甚至連打磨的痕跡也沒有,而有着大理石般紋理的部分,卻又隱約還有些細細的發光線條在蠕動扭曲。

覆蓋着它們臉龐的面甲並不是單獨的一塊,而是和身體連接為一體。其上除了凹凸不平的尖刺和紋理外沒有任何細節,甚至連個孔洞都沒有,密不透風,似乎裡面的生物根本不用呼吸,也無需用視覺來探察外界一樣。

但所有人都覺得很不自在。這種不自在是心理上的,好像在那面甲後面,無比銳利的目光在盯着他們。

而靜香的感受尤為劇烈,她甚至有心臟被長長的刺針扎透一樣的感覺。

靜香握緊車內的支架,竭力抑制住腦內的一片混亂,默默地祈禱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祈禱什麼,她只知道,這些傢伙看起來絕非善類,大雄落在它們的手中,很難想象他能有什麼好下場。

況且,在剛才,它們尚未現身時,恐懼和壓迫感就已經強烈得難以描述,而現在自己已經和這些深淵中真正的怪物面對面相遇……雖然身形上比起巨獸還差得遠,但在深淵之子面前,這猛烈如颶風、凌厲如刀鋒的氣勢,才讓靜香真正感覺到,螞蟻在丘陵面前是多麼渺小。

哪怕單論氣場,巨獸在它們面前也不過是條隨手捏死的草魚。

「……?!」

她忽然感到頭又痛了起來。

那個人,那個紅髮的少年,在她被封鎖了的記憶里再度出現。

那個少年,陰沉的表情,英俊的面容,這兩者對比十分鮮明,按理說,對女生是格外有吸引力的。但靜香卻不知怎地,對他一點好感也生不出。

相反,這模糊的記憶中,對他的印象只有懼怕和悲傷。

他……叫什麼名字?他對自己做了什麼?

那個充滿了悲傷的,極樂園般的地方……是哪裡?

「望海…長風?」

靜香正慾念出這個古怪的名字,卻發現,記憶中的那個面容,又莫名其妙變成了大雄。

她猛然回到現實,卻看到深淵之子的身形閃爍起來,就像計算機的複製粘貼,數百個同樣的人形憑空出現,將孤立無援的至寶逸歌包圍在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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