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長篇

大雄與天使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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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幽谷(4)

「一開始我還真不太相信。」

武回過頭,隔着一片模糊的黑暗,衝着小夫擺了擺拳頭。

「沒想到,你這遇事只會喊媽媽的傢伙,還是能做點實事啊。」

他並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只是覺得自己在心臟狂跳時,裝作鎮定、勉強擠出來的微笑,讓自己臉上的肌肉繃得酸疼。

他將無力再戰的至寶逸歌整個背在身上,顧不得肌膚相觸的尷尬;此時救人心切,他所感受到的,只有她輕得令人髮指的體重,輕得好像連骨頭都是中空的。

武緊咬着的牙關忽然一陣抖動。

至寶逸歌早已虛弱得超乎想象。

武甚至察覺她身上有什么正在流失。那並不是血液,也不是什麼物質性的東西,但武就是能隱約地感覺到。

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行動順暢,應付着如此超出常理的戰鬥場面;可以自如地操控碩大無朋的蒼白巨獸,在海下的深淵中如履平地。

而後在戰鬥中冒死拖延時間,與具有壓倒性優勢的強敵周旋,甚至險些慘遭肢解。

而現在,使盡了最後一絲力量,氣若遊絲地趴在武的背上。

這些都是她在這短短的時間中,給武留下的印象。

可她……分明就是個孩子。無論外表還是言行。

放在平日,這種事根本無從想象。或者,該說她果然不是人類?

這種落差感,武總覺得,有些微妙。

不過,武壓下了這些雜亂的心緒,只皺了皺眉。

這種時候,同情心泛濫不見得是好事。沒有摸清底細的陌生人,不管是誰最好都不要關切得太深。

這是實打實的教訓。

他使勁眨了眨眼,以此集中精神。隨後邁開腳步,儘可能平穩地在巨獸的脊背上奔跑着。

趁敵人還沒有完全恢復,他必須儘快離開這裡。

身後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聲,硬物碰撞的沉悶聲音亦不絕於耳。聽起來就像在火中燒得發亮的鐵鉗,狠狠地鑷在皮肉上,隨後猛力撕扯。這聲音聽得武心中發顫、雙腿發軟,可他不敢回頭,也不敢停留。

他知道那群可怕的東西在重整陣型。

除了硬着頭皮之外,他沒有別的選擇。

「那個……」

武聽到背後的至寶逸歌喃喃地說了什麼。

「怎麼了?至寶…逸歌。」

「還是…」至寶逸歌用掛在武胸前的手拍了拍他,「把我丟下吧。」

「這是什麼話,」武斷然否決,「要是照你說的,我們不是忘恩負義的**了?」

「不是的,如果……」

胖虎暗暗嘆了口氣。

他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麼天下有這麼多傻瓜,明明自己才是最有資格活下去的,偏想第一個去死?為什麼一個孩子,都能有這種不負責任的想法?搞什麼鬼?

小時候,武勉強會憧憬一些捨己救人的英雄故事。但起碼在今天,這是笑話。

「我絕不可能丟下你這傢伙不管。無論敵人是衝着你來的也好,你覺得自己是累贅也好,你有別的難言之隱之類的也好,或者是按照正常邏輯能想出來的隨便一種情況。」

武字句清晰地、經驗豐富般地給她指出了一大堆假設。

「然後,你給我聽好了,以上所述全部,沒有我胖虎見識過兩次以下的。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們,懂?」

「可是你們……」至寶逸歌還想要爭辯。


「行了!」武強硬地打斷她,「救你呢,沒心思胡扯!」

至寶逸歌識趣地沒有再說話,但武感覺到她抓住自己肩膀的力道又大了些。雖然她本身的力氣很小,但武知道她已經在狠命地抓住了。

被至寶逸歌緊緊抓住,讓武有了被人依靠的實感,他居然覺得安心了起來。雖然巨獸仍然在本能地向前游着,但至寶逸歌先前給巨獸加持的力場沒有散去,因此武踩在巨獸身體上的腳步依舊很踏實。

背着至寶逸歌會到深海車的路程,似乎比下車接應她的路程要長。或許是這段路給他造成的心理壓力所致,但隨着他的步步邁進,終究還是快到了。

身後忽然陷入了死寂。

隨後是一陣詭異的聲音響起。不是之前一直在持續的嘶嘶聲,也不是刮擦的聲音,而是類似水波擴散的聲音。這聲音並不尖銳,甚至很容易就會被忽略,幾乎融入進了四周的黑暗裡。

但越是隱約,武就愈發本能地感到危險。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一樣,他的心臟立刻提到了喉嚨,幾乎就要跳出體外。他的腳步仿佛被凝固

「至寶逸歌。」

「嗯…?」

「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至寶逸歌還沒有回答,武只感到腳下一陣狂亂的晃動,他一時沒有站穩,與至寶逸歌一同摔倒在巨獸的脊背上。

在武驚慌的目光中,大地一般的蒼白脊背開始傾斜。灰色的血霧原本已快要散盡,現在卻倏忽間再度如泉涌般向外揮灑。流着灰血的巨獸發出隆隆如雷的轟鳴聲,哪怕捂住耳朵,也阻擋不了這聲音貫入耳膜。

武被這聲音折磨得注意力渙散起來。他一手拉住至寶逸歌的手腕,一手試圖抓住巨獸脊背上不規則的角狀突觸,想要穩住身體。但很快,巨獸就開始瘋狂地甩尾、翻滾,它身上的累累傷痕令它無比煩躁,身體周圍的力場,也開始讓它感到困擾。

這片蒼白的大地在身下不停地晃動,深淵的黑暗疾速襲來,比世上最強烈的地震還要駭人。仿佛連重力也在不斷地改變着方向。武感到大腦一片混沌,過速的旋轉讓他有超重的感覺,頭部和眼球中的血管受到擠壓,視野泛了紅、變得模糊起來。

在逐漸朦朧變窄的視野中,武見到他的深海車被甩脫了力場,穿過黑暗的海水,不知漂到了哪裡。

一道巨大的身影猛地竄到了跟前,看不清長相,只是白花花的一片。它氣勢洶洶,正要揮動手中的什麼武器。武憑藉着本能、多年的空手道訓練和高度緊張的精神,在十分之一秒內,估計着判斷了它的擊中點。

他吃力將身體地往旁邊一滾。

「嚓」

霎時間,巨獸的身體扭動得更加猛烈了。然而,翻滾帶來的壓力卻忽然減輕,武的思路頓時清晰起來,他立即想要看清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是迎面而來的,卻只有一片灰色的血霧,以及血霧散去後的虛無。他被巨獸的陣陣轟鳴震得找不到北。

不過,就算如此,他也一直都沒有放開過手中緊拉着的人。

他終於看到,就在剛才,他一直緊抓的角狀突起被切斷了。

他和至寶逸歌一起被巨獸甩進了深淵無垠的黑暗裡。

分貝微弱的通訊聲,不知從何處響起,傳到耳中時,已經快要消弭殆盡了。

「胖虎?你還沒回來?」

…………

滴答。滴答。滴答。

大雄聽得很分明,那是水滴從高處低落到水窪中的聲音。

可是,他什麼都看不到。他的周身除了黑暗就是寒冷,聞不到、觸不到,感受不到任何事物。他的思維很雜亂,就像剛熬過了難捱的黑夜,剛做了個無比漫長的噩夢。

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渾身上下都浸透了最徹底的冰冷,從指尖一直到心臟,血液的運輸仿佛停止了。在這種狀態下,僅僅是維持意識,對他而言都是一項艱巨至極的任務。

他忽然想到媽媽做的早餐。陣陣虛擬的香氣在腦中飄來飄去,但很快就像泡沫一樣消散了。

他又想到和靜香第一次作為情侶牽手的日子。他漸漸能感受到微弱的觸覺,但很快又意識到,這不過是記憶在他大腦中造成的錯覺罷了。

哆啦A夢的臉龐在他的眼前出現又消失。緊接着是一個接一個陌生又熟悉的面孔。這些人像走馬燈一樣在記憶中閃回,而後又重歸黑暗。靜香的笑臉浮現了一次又一次,大雄眼前無知覺的虛無,在錯覺的擾亂下變得多姿多彩。

在記憶中最後閃回的場景,卻令大雄不寒而慄。那是游楓瘦小的身軀背對着他,很快,一個瘦高的紅髮少年將游楓的位置取代。他面容英俊清秀,但表情陰鬱得仿佛要滴下水來。

大雄想起了自己那天從後山送靜香回家的一幕。靜香進家門之前最後一抹微笑再度出現在他的記憶里,那微笑在回憶中被大腦下意識地加工,變得越來越詭異、越來越陰森。

而後,一切都消失了,黑暗重新占據了一切。

隱隱約約地,大雄似乎聽到了什麼人的對話聲。這聲音很輕,而且用的語言不屬於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種語言。不過,拜翻譯蒟蒻所賜,他還是聽懂了一些。

「守境賢士,貴安。」

「免禮。」

「信號強度……有些波動。」

「不必在意。他們一定聽得到的。」

「我有些懷疑,第三次啟動距離上次……」

「這樣周期才是正確的。不過能量溢出有些大,整顆行星的氣溫都在升高。」

「會被解釋為全球變暖的結果吧?」

「但願。不過,跟我們沒有關係。對了,那個男孩。他的記憶,能提取的有多少?」

「我已經全部提取了。但是,我們要的,似乎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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