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長篇

大雄與天使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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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潛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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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cramentum:Unaccompanied Hymn for Torino - Mili

幾分鐘前。

青石磚上鋪設着朱紅的地毯,要塞高層的走廊封閉得很嚴,僅有的窗戶也緊緊地關閉,除了隱約能見的濃霧和雷雲,幾乎看不到任何東西。

靜香竭儘可能地遠離會客廳,她想要逃離這裏,但想到可能會引起守衛的懷疑,又感到恐懼和猶豫。

她不知道大雄怎麼了,記憶里模糊了的、似乎缺失了的部分更讓她心神不寧。

她的腦中也不時地會浮現出一個少年的身影,清秀卻陰鬱,高大而蒼白瘦削,鬼魅般不可捉摸。

他總是孤身站在黑暗中,意味深長地看着她。有時在幻象中,少年的身旁會跟着一個小女孩,四五歲的樣子,樣貌不清,只有淡淡的白色輪廓,轉瞬即逝,看不真切。

夢境中絕美的、樂園般的地方,在眼前揮之不去,音樂聲分秒縈繞耳邊,雖然動聽,卻悲哀得令人無法承受,甚至從中透露出絲絲苦痛。

這段日子裏,靜香在精神分裂的邊緣遊走,時而正常,時而崩潰。

她抱着自己的頭,背靠石牆,半蹲下來,心想着這樣或許會讓自己舒服些。

她擔心大雄。但連這種擔心也持續不了多久,就會被洶湧而至的瘋狂幻象湮沒,幾欲將她溺斃其中。

而當這些幻象最終退去,她終於得以喘息時,先前沉重的擔憂又會接踵而至。這循環周而復始、從不結束,在被動和主動的折磨之間徘徊,卻無法脫離這煎熬。

她不明白。

她想,如果找到大雄,或者至少知道他所在的地方,這種折磨究竟為何而產生,或許會有個眉目。

否則這樣下去,任誰都會發瘋。

 「靜香……」

一隻冰涼卻柔軟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靜香嚇了一跳,但沒有立刻做出反應。

「是我,至寶逸歌……」

靜香回過頭去,發現至寶逸歌不知何時站在她的身後。

她換上了一件希臘式的連衣裙,花紋古典而死板,靜香下意識驚訝於世上居然存在不適合至寶逸歌的服裝。

「你為什麼在這?」

靜香開口問至寶逸歌。

很奇怪,被她的手輕拍過,腦中紛亂的幻象和情緒似乎不那麼瘋狂了,可以說在被拍到的那一瞬間就已消失了大半。

「這個……」

至寶逸歌欲言又止,她將手指搭在唇邊,輕噓一聲。

靜香知道至寶逸歌不想打擾其他人。

但有個問題她必須問。

「你為什麼要和我們一起行動?你不是去找大雄的。絕對不是。我能感覺出來。我早就感覺到了。」

至寶逸歌並不驚訝,但眼神卻變了。

「嗯……抱歉。的確,我又撒了謊。不過拜託你,請相信我,我不是出於惡意……」

 你到底是去找誰的?或者,去找什麼的?」

「靜香你腦中的幻象,那個紅髮的、高大的、瘦削蒼白的人……你遇到過、而且交流過的那個人。望海長風。」

「什麼?」

靜香渾身寒毛直豎。

「望海長風,他的名字。我是……去找他的。」

「他?大雄被帶去哪裏,和他有什麼關係嗎?」

靜香發覺自己的語氣聽來很怪,但這不是反問句。

「大統一信號,這樣深的、隱藏的海域。」

至寶逸歌的聲音很輕,仿佛是害怕被人聽到。

「以及來追擊我們的深淵之子。其實,靜香你早就該知道吧?抓走大雄的只可能是他們。而望海長風……」

至寶逸歌的喉嚨動了一下,卻沒發出聲音來。

「他怎麼了?拜託,請你告訴我。否則我要崩潰了。」

「他原本是我們的一員。可不知為什麼,他背叛了我們……他為什麼這樣做?我不懂,真的不懂……」

至寶逸歌的聲音悲切而失落。

她伸手輕撫靜香的左臂,靜香從頭到腳一陣透涼,感到腦中的部分記憶被緩緩抽取。

不過這並不痛苦,反而如釋重負。

「大雄他……肯定被帶到了深淵之子的領地。深淵之子隱藏自己的手段和我們不相上下,他們具體躲在哪裏,我真的不知道。大人們從不告訴我重要的情報……我也從來打聽不到。但是……」

至寶逸歌鬆開了手,低着頭邊沉思邊小聲做着推斷。

「……大統一信號肯定是和大雄的去向有關的,我保證。我想,如果能繼續追蹤那個信號,肯定會找到的。」

靜香抬起頭,看到的是至寶逸歌的背影。她正向外走去,步履猶疑不定,卻沒有留下來的意思。

「你要去哪裏?」

「我……要一個人去找望海長風了。」

「為什麼?」

「人魚族對我有戒心,雖然我沒有惡意,但我感受不到他們的信任……」至寶逸歌沒有轉過身,但她仍低着頭。「而且,既然我真正的目的已經被你知道,想必你也不會再繼續信任我了,對吧……?」

在至寶逸歌話音落下的一剎那,靜香仿佛有好多話想說,好多好多。

可是她終究還是把這些沒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大雄的面龐浮現在她眼前,她不敢想太多。

會客廳的討論聲,十分細小,十分雜亂。

「我跟你一起走。」靜香脫口而出。

至寶逸歌似乎驚了一下,不過,她沒有拒絕。

……

至寶逸歌拉着靜香的手,潛入了聖托里尼島附近的海溝。

黑暗向靜香的靈魂侵襲而來,隨着下潛深度的持續增加,靜香感覺體表發燙,而體內卻像被寒冰凍結,冷冽刺骨。

至寶逸歌為了方便在水中行動而褪掉了那件連衣裙,柔和的白光仍包裹着她的全身,靜香在黑暗中將視線定格在她身上,終於感受到一絲隱隱的安心。

「大統一信號有變動……」

靜香感覺到周圍的溫度驟然升高,似乎比超臨界態的獨有溫度還要高,宛如被海底岩漿蒸騰炙烤。在如此極端的環境中,被大統一信號干擾着,導致適應燈早早失了效,此刻,至寶逸歌的戰鬥服提供的維生聯結至關重要。

「靜香……我們快到了。」

「我們現在的深度,有多深?」

靜香感覺周圍的海水愈發粘稠,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快要凝固在身邊。

「超過七千米…畢竟,從之前開始就一直在向下深潛……?!」

至寶逸歌還沒說完,已突然警覺起來,像是被什麼東西嚇了一大跳。

「不不……等等,先躲起來!」

「躲起來?哪裏可以躲?」

「跟我來、快……!」

至寶逸歌周身散發的柔和光芒即刻熄滅,她拉緊靜香的手,以幾乎要扯斷脊骨的速度穿行至一塊巨大岩石的後面。這塊岩石突出海溝的崖壁,以不太自然的形狀垂直着懸在深淵之間。

剛剛藏好,靜香就模糊地看到,遠方有一片寬廣的區域,亮起了青色的光芒。這光芒像閃電,卻並不銳利;像鬼火,卻也沒有那樣縹緲。它持續不斷地照明周圍的環境,將黑暗自中心驅散,靜香發現,這光芒的中央,有什麼東西。

至寶逸歌抓緊靜香的手,讓靜香搞不清楚這時到底是誰更害怕。

「那是……」

造型完全不符合動力學原理的巨大構造物,直徑近千米,蠻橫地盤踞在海溝的中間,宛若一顆可怖的巨星,被眾多的微小物體環繞,每個微小物體的形態各不相同,但同樣閃爍着詭異的青光。

這構造物的表面藍綠相間,像是掛了一整片巨藻森林般令人作嘔。它狀如真菌聚集起的團塊,腫泡樣的結構在頂端和底部起伏不止,拉扯着絲絲觸鬚在海水中漂游,卻和先前敵人們的裝甲一樣,有着貝殼般光滑的色澤;上百處微亮的、縫隙一樣的纖細結構在它參差的表面上若隱若現,宛如發出熒光的浮游生物在其上棲息。

 「……深淵之子的浮游堡壘。」

至寶逸歌的喉嚨動了一下。

緊接着,靜香渾身刺痛。

感官共享——至寶逸歌將自己感受到的一切事物,毫無保留地分享給靜香。

這一瞬間,靜香清醒過來時,已理解了至寶逸歌為何會如此恐懼。

視線盡頭,那龐大的浮游堡壘,緘默地向前漂行。有了至寶逸歌的感官共享,靜香得以清晰地看到,那浮游堡壘的周圍,在青色光芒的映照中,還有別的什麼東西在繞着它,上下沉浮,慘白不堪;她想起晦暗空間中偶然照進來的陽光,浮塵在光中無處躲藏。

那是屍體,人的屍體。被海中的微生物分解蠶食,殘破腐敗,散發着難忍的血腥和腐臭。

靜香不知自己使了多大的力氣咬緊牙關,才沒有尖叫出聲。

浮游堡壘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是堅定地、以每秒百餘米的速度均勻地向前推進。它的光芒時而閃爍時而穩定,不時聚焦在不同的地方,似乎在觀察周圍的情況。

但靜香很快意識到,這不是探照,而是毀壞。

被聚焦過的青光照過的地方,無論是岩石還是藻類聚落,亦或是微生物聚集的菌毯狀組織,僅僅幾秒內便出現了嚴重氧化腐爛乃至液化的現象。它們在詭異光線的照射下迅速分解、融化,融入渾濁的海水中,崖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塌陷、變形,整道海溝似乎在逐漸變寬、變深。

更可怕的是,這整個過程寂靜無聲,哪怕憑着至寶逸歌的感官,能聽到的也不過只有大腦中流過的生物電的嗡嗡聲而已。

這碩大無朋的浮游堡壘甚至沒有引擎聲,連像至寶逸歌在海底遊動時水流發出的那種聲音,從它那裏也完全聽不到。

靜香完全無法想像,這樣龐大的設施,是依靠什麼作為動力在海底行進的。

這浮游堡壘,安靜得像座墳墓。

「我……」

那不時聚焦在崖壁和岩石上的青光,像極了一隻只鬼魅般的眼睛,在無聲地向靜香施加可怕的壓力。靜香發覺自己舌頭幾乎打了結。

「……我害怕。」

「我知道。我也害怕。」

至寶逸歌拍了拍靜香的肩。

「但是……現在不是害怕的時候哦。」

「為什麼……?」

「我探測到了新的線索。」

待到離浮游堡壘稍有距離,至寶逸歌的眼睛重新亮起了光芒。

「大統一信號源,前所未有地接近。就在那座浮游堡壘前進的方向。」

「這……意味着?」

至寶逸歌與靜香視線相交。

「深淵之子的藏身處不遠了……如果浮游堡壘在前往那裏,我們可以隱蔽自身的任何信號,然後跟蹤它!」

「可是,被發現的話——」

「靜香……」

至寶逸歌的雙眼切實地發着光,她誠懇地與靜香對視着。這目光很深邃、很熱切,但並沒有任何壓迫的意味。

「相信我。我雖然撒過謊,但我的確不想陷害任何人。我真的不是想害你和我一起陷入絕境。我只是……太好奇,以及太想念望海長風了。我知道你已經忘了他是誰,也知道你不理解我。我們的確可能一去不返,但我們的目的地,不是同一個地方嗎……」

靜香的心情微妙起來,她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想法。

「……是的。」

她只能這樣回答。

「不過當然……我不會強迫你,因為我對不起你們。你們會在這裏,都是我的錯。」

至寶逸歌鬆開了靜香的手,靜香的感官恢復了正常。至寶逸歌轉過身,身旁的海水開始流動,托着她向浮游堡壘漂行而去。

「至寶逸歌。」

此時,不知自己是怎樣想的,靜香叫住了至寶逸歌。

不出所料,至寶逸歌停住了。

「你……幾歲了?」

「按這顆行星的紀年法嗎?」

「是……」

至寶逸歌回過頭來,她的答案讓靜香胸口一陣悶痛。

「我昨天剛滿十三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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