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長篇

大雄與天使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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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突擊(上)

靜香沒來得及思考,下意識做了決定。

她發覺自己的舉動時,右手已與至寶逸歌緊緊相握。

她的體溫更低了。

「雖然一起去的話很危險……」靜香忍受着感官共享時來自意識深處的劇痛,「但這是個探明真相的機會。要找到大雄,只能如此。有些話我不敢明說,但在這裏……」

「靜香你也信不過人魚族嗎?」

「不,靜香搖搖頭,「我只是覺得,在某些情況下,群體的執行力不如個體。」

靜香看到至寶逸歌的嘴唇翕動了幾下,但直到感官共享再次完成,也沒能聽清她說了什麼。

「算了……沒什麼。」

至寶逸歌將目光轉向漸遠的浮游堡壘。

「我們走吧。」

拜至寶逸歌的感官共享所賜,靜香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在海水中移動的距離逐漸變化。

眼前形狀詭異的龐然大物,仍舊在悄無聲息地勻速挪動,外壁上披掛的帶狀結構隨着水波漂游,像附在礁石上巨大的海葵,又像蠢動着等待獵物的水螅。

它不時向後方投射着毀滅性的光束,青色的泛光投射在它自己的表面上,映得斑斑駁駁。

靜香與至寶逸歌不得不常常調整位置來躲開,有時是靜香拉着至寶逸歌,有時是至寶逸歌拉着靜香。

只要被照到,哪怕是百分之一秒,都是萬劫不復。

靜香從未感覺死亡如此接近自己。

但很奇怪,在這樣的局面中,最強烈的情緒是緊張,甚至還有些許隱約的慍怒,恐懼反而退至其次。

當然,還有在這深海中幾乎習以為常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靜香,準備好了嗎?」

「什麼?」

至寶逸歌忽然加快了速度。

「我們要……再接近一點。」

靜香沒有回答:在一個無法察覺的瞬間,她喪失了所有的本體感覺。

不僅是觸摸不到周圍的一切、感受不到溫度,或者說,更甚於盲、聾、麻木,在這一瞬間,她連自己的存在都感覺不到,仿佛從切實存在的時空中墜入了虛無,她的知覺、意識、思維,乃至「存在」這一概念,都變得模糊不清、沒有了意義。

而下個瞬間,她又恢復了部分知覺,卻仍有大片虛無佔據着她的意識,她感到如處夢境,卻並不難受,就像沉睡一樣,有些甜蜜,又仿佛湮沒在絲絲溫暖中。

至寶逸歌握緊靜香的手,這股微弱卻可靠的力量,才讓靜香重新意識到周圍的情況。

「剛才……我怎麼了?」

靜香有些急切地問,卻驀然發現,自己已經看不到至寶逸歌,也看不到自己了。並不是變得透明,而是完全不可見,就像徹底消散了一樣,只有意識在空蕩蕩的海淵中漂流,變成孤獨的幽靈。

「啊…抱歉,沒徵求你的同意的確很……失禮。」

浮游堡壘照進海水的青色光芒中迴蕩着至寶逸歌的輕聲細語,聽起來就像直接傳入腦海。

「這叫做全譜迷彩。讓我們在所有電磁波頻段上變得完全不可見,並阻斷分子震動和引力效應。我知道你很不適應,但是為了接近浮游堡壘,我已經做到極限了。對了,抓緊我,不要放開哦。」

不需至寶逸歌提醒,靜香竭盡全力抓緊至寶逸歌,儘管在這種狀態下,她能使出的力氣僅有平時的十分之一,也許還不到。

「真…真的變成幽靈了……」

至寶逸歌像箭一樣向前衝去,靜香卻不覺得難受了。似乎是由於部分知覺被全譜迷彩遮斷,之前海水升溫時感受到的悶熱、浮游堡壘的光束照到身邊時刺骨的冰冷感,都不再存在。

跟隨至寶逸歌迅速穿行在冷青的光芒中時,靜香不禁好奇,她的種族,或者說,她所屬的文明,究竟還隱藏着多少秘密。

她內心對深淵之子有多強烈的恐懼,就對至寶逸歌抱有多大的好奇心。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距離她們數公里的浮游堡壘,在靜香的視野中愈發巨大,最終佔據了將近一百八十度的全部視野,仿佛天地都要被它所覆蓋。

「更近了……」靜香腦海中響起至寶逸歌的聲音。

靜香看到,浮游堡壘污穢的表面,正向外透出令人戰慄的亮藍色,半透明、發着熒光的生物交錯着巨大的海藻森林滿布其上,約有虎鯨般大小,形態不一,卻都像蛆蟲那樣扭曲着蠕動,仿佛這浮游堡壘,就是它們的培養基。

但除了這些詭異的生物外,靜香沒有感覺到這座浮游堡壘有任何生氣。

越是接近,就越是覺得它像座廢棄了千年的墓地。

「靜香,浮游堡壘的探測能力強到超乎想像,只有內部才相對安全。即使有全譜迷彩,在這個距離上,也一定要萬分小心……」

「至寶逸歌,你以前,來過這種地方嗎?」

「沒有…但我看過大人們和深淵之子戰鬥的實時影像。這個……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小心這些熒光生物。」

「為什麼?」

「浮游堡壘的入口,就藏在這些生物的覆蓋之中。它們的體液有劇烈的毒性和腐蝕性,連我們的金屬都……」

「……」

如果說,冒着被毀滅的光束照到的風險接近浮游堡壘還算簡單,那麼在這種情況下找到入口並進入,絕對是個難題。

「我們不能……就這樣待在外面跟蹤嗎?」

「其實說真的,我也很想這樣。」

至寶逸歌的聲音變小了。

「但是,我的全譜迷彩,是有極限的。再過不久,可能就要自動解除了。或許和你印象中不同,這套衣服,是依靠汲取我體內的能量,來發揮它的作用的……」

「所以說……」

靜香沒有說出下半句。

她知道,如果真的把至寶逸歌逼到了極限,被浮游堡壘發現,下場可想而知。

正在望着已經近在咫尺的浮游堡壘不知所措時,靜香眼前出現了一幕虛幻的畫面。她能看得很清晰,但並沒有真實感,仿佛只是存在於自己的想像中而已。

「?!」

畫面的第一視角,似乎是個小女孩。儘管看不到自己的身體,但「她」的印象中,自己穿着薄如蟬紗、從脖頸蓋到腳背的冰藍色睡衣。

周圍,則像是休眠艙一樣的場景。不過,沒有普通科幻作品中那樣冰冷的金屬感,反而在四處悠閒散步的、不知名的小動物,到數十上百米、鬱鬱蔥蔥的奇異植物之中,每個角落都勃發着盎然的生機。

在這封閉於室內的森林裏,排布規律的艙室潔白如雪,裝飾精美、功能完善,並非單純的容納單元,而是溫暖的微型臥室。

靜香感受到了切實的悲傷,這副景象中的「自己」,似乎在哭,哭得很傷心,眼淚在止不住地流。

身邊佇立着一個高大苗條的人。白衣白靴,少年模樣,正用手指輕輕梳着「自己」的髮絲,輕聲地安慰着。靜香完全不懂那如絲般細膩的語言,但聽到這富有韻律的聲音,卻不由得地安下心來。

最後一剎那,她用餘光瞥見,那高大的少年,有着一襲棕紅的頭髮。

而後,畫面消散,化作泡影融入深海。

靜香回神,注意到至寶逸歌拉住自己的力道變弱了。

她看不到至寶逸歌,只能輕輕地在腦海中呼喚:「至寶逸歌?」

「我……在。」

「你怎麼了?」

「沒事,沒事!就是有些走神。」

習慣了直接在意識中交流,靜香竟也能通過對這些「信息」的不同感受,推斷出至寶逸歌的情緒。

此時她感受到的是……疲憊。

難道,至寶逸歌快到極限了?

「剛才那是什麼?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我腦中?」

靜香沒有直接問,而是選擇了旁敲側擊。

「你看到了啊。」

「所以說,是怎麼回事?」

「抱歉,讓你不舒服了吧?」

「我沒有不舒服,只是有點擔心你——可你還是沒回答問題。」

「……那是我的一部分記憶。」

至寶逸歌的聲音在靜香意識中泛起漣漪。

「在感官共享時,如果疲累了,或者分神了,就會把自己的意識流散出去,造成那樣的情況。對不起。」

靜香心中暗驚——這是要多大的信任,才能冒着被別人窺視思想的風險,與自己分享感官?至寶逸歌何以至此?

不過現在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那副意象,那段至寶逸歌的記憶,對她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現在都不重要。

當務之急是眼下這個浮游堡壘——她們無法一直跟蹤它,否則就要冒着被那光束吸成乾屍的風險。而如果拖得太久現了形,被深淵之子抓到,後果只會更加糟糕。

「至寶逸歌。」

「嗯?」

「你能……用那個什麼?探測大統一信號的方法,遠程勘測一下這堡壘的入口究竟藏在哪嗎?這些蟲子一樣的藍東西讓我好不舒服。」

說話間,堡壘披掛的巨大帶狀物飄過頭頂,鋪天蓋地。

靜香心跳驟然加速,但由於全譜迷彩對分子震動的抑制作用,她的心情又很快平靜下來。

而至寶逸歌的回答,則讓她的心情更進一步,沉了下去:

「其實、我試過了。可惜沒有用。這些藍色的生物,它們一直在干擾我的感知……」

焦急。

雖然靜香體內負責調節情緒的各種化學反應都被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但她還是能夠隱約感受到這種焦躁。

這是個唾手可得的機會,但卻敗在了這樣一道防線上。

靜香有些頹然地停住了,拉着至寶逸歌也一起停了下來,她們無聲地懸浮着,看不到彼此,也聽不到彼此的聲音。

她猜得到至寶逸歌此刻在想些什麼。

漸漸遠去的浮游堡壘,仍然死一般寂靜,可那些蒼藍的熒光生物、斑駁的外表、漂蕩的帶狀巨藻,轉眼間像是變了樣子,仿佛在嘲笑她們的無能。 在視野中緩緩變小的熒光生物,發出熒光的頻率變得有了節奏,看起來令人心煩。

靜香忍不住思考,萬一她們從一開始就選錯了目標呢?

「至寶逸歌,我還有個問題。」

至寶逸歌沒有回答,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靜靜等待靜香發問。

「你怎麼知道,這座浮游堡壘,在向深淵之子的聚集地移動?」

「因為我能探測到,在它前進的方向,有許多強烈的生物信號源,來自體型巨大的硬骨生物。除了蒼白巨獸外沒有別的可能。而它們,則是被深淵之子專門馴養來做看門狗的……」

至寶逸歌停住了。靜香的意識中,至寶逸歌的聲音反覆地絮叨着「蒼白巨獸」這個詞。

「蒼白巨獸……蒼白巨獸……」

至寶逸歌沉默良久。

「我想到了。蒼白巨獸是深淵之子的東西,浮游堡壘是深淵之子的東西。深淵之子想必不會對自家馴養的寵物有太強的戒心……」

靜香立即明白了她的意圖。

「也就是說你可以——」

「沒錯!」至寶逸歌的聲音難得地興奮一回,「我們,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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