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第一类接触
艾伦的建议最终被听取了，面对“新能源”的巨大诱惑，奥瑞西亚高层集中讨论后认为用两颗间谍卫星来探查月背的策略是可接受的，无论是从成本还是容错率层面来考虑。
1974年9月10日，日本幼竹号月球探测器连同奥联邦赞助的回音一号、二号一起被送入太空，对于利用日本火箭来发射间谍卫星的举动，奥联邦对外如此宣布：
“由于人工登月成本过大，我们决定恢复以前的老手段，化干戈为玉帛。”
基诺联盟的人会不会买账不得而知，但与基诺人交恶的华夏国、日本国等世界其他国家都对奥联邦的解释表示信服，并发去了自己对世界航天事业进步的祝贺。
五天过去了，幼竹号已经在月球上进行了为期两天的任务，两颗间谍卫星也已在艾伦的安排下成功入轨，开始用红外探测器对月球背面进行拉网式扫描，将获得的信息和高精度影像即时送回奥军总署。
间谍卫星已入轨一天整，暂时一无所获。
月尘随空间震波的扰动而不断浸入以太发射器的绒毛和头发中，和汗水混合均匀，把本来闪亮如玉的它们弄得像遮了层脏兮兮的泥雾似的，但露卡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衣服和身体脏了可以洗净，但倘若家人的行踪被地球人发现，他们要面对的问题可就不是洗个澡能解决的了。
众埃斯帕尔人中，对露卡而言最不好管理的乃是“不大不小”者，露娜、墨尔、埃尔、希可尔等人和自己几乎同岁，均被以太能量锁定在了青春期起始阶段，相对成熟的身心配合上千年的磨砺，给予了他们大人的稳重，露卡自己就从当年告别辉夜星时的爱哭鬼成长为求知欲的代言人、族内人际关系和建设工作的安排者。
露娜曾经和自己一样，是个向往未知的好奇者，但自从离开养父母的那天起，露卡逐渐发觉她心里的窗帘被拉上了，再也没有打开，就跟从地球变成了金星似的，这点主要表现在她菜的味道里…除非是跟特别要好的人聊天，否则她不会再主动提成为“辉夜姬”时的故事，假如别人提起，她或许会出于礼貌来笑嘻嘻地对付两句，但深挖便得不到任何回应了。
时间一长，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就连最小的努尔也不例外。
墨尔为人就跟他的身材一样：高大敦实，自诞生以来他便是十一个孩子里最勤劳、纯朴者，有时甚至善良得有点憨厚，这点从眼睛的大小便可见一斑，也正因这个性，他跟牦牛这种敦实的生物都很合得来，他第一次来地球时便相中了这种牲畜，尽管其他人当时都觉得牦牛体型太大，不好携带…
假如他们真的有一天能挣脱以太能量对年龄的限制，露卡感觉埃尔会是和墨尔最般配的了，生来一副浅蓝发和冷艳瑞凤眼，每当看人时总像是在盘算什么的样子…埃尔是众人里最要强者，但多亏“爸爸妈妈”的教导，她为人并不张扬，而是喜好将决心直接付诸行动的那种，这也使她在畜牧劳作方面常与墨尔搭伙。
在从前辉夜星上进行的“以太能力测试”中，她有一种非常奇怪的特性：虽然强度不如露卡、露娜和阿尔，但在使用时，能量在她独有心性的作用下会变得如利剑出鞘般致命，甚至能抓住强敌的弱点来集中攻击，达成以弱胜强…以上是辉夜星前“战争大臣”给她的评价，虽然戈达尔夫妇对以太能量的武器化不甚感兴趣，但露卡却是对这些内容很是在意，牢记于心，或许这是他身为“长”的本能使然吧。
希可尔算是众人里技术力最强者，至少目前是，整天穿着的那身工装已经成为了她身份的象征…居留地门口和火箭室的以太膜发生器便由她纯手工打造。
几百年来，露卡时常会去跟她讨教金属加工的方法，虽然目前还是一知半解，但至少已经能给自己造一些简单的金属工具了，比如锤、棍等，尽管有时材料坚硬度还无法保证…毕竟，匠心即她的招牌，绝对不是能被轻易学走的。
相比五个“小大人”，其他几个同胞就稍微让人费心一点了。
露奈、露可个性都偏文静，平常做事时很专心，但似乎过于安静，以至于露卡总怀疑她们是不是本性就偏内向。
天真开朗的霍鲁鲁很能吃苦，但同时还有点莽撞，难怪他有一身炸开式的头发。
他总是愿意在矿坑里以身试险，尽管有以太加持，露卡还是不得不时常操心他的安全。
佩可露喜好与小动物打交道，尤其是能跟她在农田里边工作边嬉戏的那些，唯独有一个小问题：她对技术含量高于风车的工具完全一窍不通，很多时候甚至需要露卡等人来帮忙使用一些稍微复杂的工具，比如螺丝刀等。
努尔身上的以太似乎刻意地不想长大，将他的年龄暂停在了5岁，剥夺了他大部分的劳动能力，但懂事的他在见到月球聚落的发展后，还是想要试着帮哥哥姐姐们一些忙…可惜，经过几场厨房里的意外后，露娜还是决定把他当宝宝来保护了。
但相比以上这些家人，露卡最关心的始终还是阿尔，她是一个奇异的存在，年龄停留在了8岁，正处在求知欲最旺盛的少儿阶段，但离能参加工作的年龄似乎又差了少许，这一切最终使她成为了露卡心头挥之不去的小麻烦：游手好闲，还总是不回家。
正如露娜对她的评价：不大不小。
不仅如此，阿尔还有大量让人难以忍受的奇怪爱好，其中最要命的就是“唱歌”，露卡在和莫佐在探究少许后，更愿意将其称之为一种变异的以太能力：每当阿尔心情好，想要唱歌时，她就会从嘴里发射出依附于以太能量、破坏力有限的次声波以及超声波…这种混合声波可以轻易将坚硬无机物轰回原子，撕裂毫无防备的鼓膜，无论是埃斯帕尔人的还是其他生物的…直到把露娜逼得破口大骂起来，导致露卡的嘴皮子被说破后，阿尔才终于同意去其他没人的地方锻炼自己的“歌喉”。
自那以后，露卡那调皮的小妹妹去月球表面游荡的次数逐渐增多，原因也很自然：那里没人，而且更开阔，她可以肆意练歌。
可惜，这种时光并不长久，随着最近地球人对月球探索工程的推进，露卡又将面对一个新的麻烦：在月球上游荡的阿尔有可能会被人类看到，使他们的平静生活被打破。
一千年前接露娜回家时的经历虽然被他忘掉了很多细节，但他还是把人类面对自己时的恐惧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他们虽然对自己敬畏，但以后呢？随着人类的科技水平离辉夜星人越来越接近，这种敬畏和恐惧会被科学破除，然后蜕变为野心，甚至贪婪，直至最后为自己的族人带来大祸。
露卡清楚这一点，他毕竟有一千年的时间来考虑，但这并不是他的唯一问题…他很明白:自己才是比阿尔更大的威胁。
地球这个彩色世界一直让自己为之着迷，上面就跟灾难前的辉夜星一样，有完备的生态圈和优美环境，露卡已经快忘了置身繁茂丛林中是什么样了…从地球移植来的树木根本满足不了他的愿望。
比树更吸引他的则是地球人…跟兄弟姐妹生活了一千年后，他感到了一种不想说出的心情：无聊。
他想见到新的事物，品尝另一种生活方式，不再是整天担惊受怕地躲在月球上艰难求生…为了避开辉夜星人的以太探测器，埃斯帕尔人们一直在刻意束缚自我力量，长期下来，这让他们的睡眠质量大大下降，以太经常会在束缚已久后跟大坝倒塌后的洪流般涌出，冲垮他们的心防，使之饱受噩梦折磨，虽然身体在以太的加持下不会受影响，但心理层面的创伤却是切实存在、刻骨铭心的…
身为压力最大的“长”，他不想再忍下去了，有时候，他的潜意识里甚至会爆发出一种疯狂的想法：冲到地球人的探测器面前，向现在的他们问个好。
这是绝对不理智的想法，纯粹的情绪用事！
因为即便要忍受月球上种种不便的影响，露卡依然深爱着自己的亲人们，他不想让他们受到哪怕一点点伤害，就算顽皮的阿尔也跟露娜还有其他人一样，都是他的心头肉。
每次把在外面游荡的她找到后，他从来不会跟露娜一样骂她，只是苦口婆心地一番劝说，然后领她回到温暖的聚落，给一身土的她洗个澡。
如果因为自己对新生活的一时冲动而导致他们身陷险情，他的一生便必定会在自责中度过，这是他身为“长”的责任感使然。
不过，他在兼为“埃斯帕尔之长”时，也有另一个身份：“戈达尔之子”，身为科学家的父母赐予他的浓烈好奇心跟那些噩梦一样无法被消除。
这两种理念在他心里的冲突，已经持续了十个世纪，直到现在依然不分胜负，这种冲突的直接结果，便是一种由以太带来的幻觉：
一池散发恶臭的血液，由以太组成，露卡自己深陷其中，无法挣脱，脚脖子似乎被很多双手抓住了，快速下沉着，直到他被淹死为止，然后他就会从梦中醒来，吓出一身冷汗。
近两百年间，他做了三次这种梦，每一次距离上一次的间隔都在逐渐变小，这必定是在预示着什么，难道是某种灾难？露卡百思不得其解，他从梦境中看不透哪怕一点有价值的提示…
对于这个梦境的思考是每次露卡在寻找阿尔时必然要进行的，原因跟后者一样：开阔的地方有助于思考…
“啊啊啊~妈妈的笑脸~哥哥的…”
露卡的思考被一阵难听却又莫名亲切的扭曲声音打断了，是阿尔。
“可算找到他了！”
大概一百米外的一块儿月岩上，阿尔正在翩翩起舞，唱着小曲，好不快活。
周身的以太在意志催动下厚了整整一层，他将前进速度推到了音速，这次准备以一个华丽的天降姿势把妹妹接走，好好带她玩玩。
突然，一个异常的反光出现在左眼的余光里，这让他在空中出于本能地来了个超要命的急刹车，以太发射器绷直得像铁板一样！能量反冲使体内用于呼吸的以太膜发生了大幅度振动，使肚子里顿时如翻江倒海，差点把中午吃的饭喷出来，但就算真的要吐，他现在也得找个隐蔽的地方来解决，因为他刚刚看到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事物：
一台由合金打造，高高的摄像头被金属柱支撑在主体之上，背上各种仪器好似开屏孔雀般的银色机器——地球人的探测车！
身体成功隐藏在一块儿月岩阴影中后，顾不得大口喘气，以太从露卡的周身紧急切换到大脑区域，一阵强烈到震耳欲聋的心灵信号向阿尔的思路砸去：
“阿尔！快藏起来！地球人的探测器就在你后面！”
女孩一听，顿时也没心情唱了，狼狈地跌进脚下巨石的阴影中，整个身体也缩成一个小团，瑟瑟发抖…
露卡警觉地从背后看着探测车的摄像机角度，试图确认它的前进方向。
还好，摄像机没有偏转，这意味着地球人并没注意到什么异样，少年脸上一阵轻松，整个身体瘫软了少许。
“呼！还好及时…”
“咳！咳咳…”
紧接着，阿尔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她在翻身躲藏时，被月尘呛到了。
刺耳的声音通过以太通讯传入露卡的心灵，不过这还不是最糟的…他刚才清晰地看到阿尔的以太器官因为咳嗽的幅度而甩了起来！高度超越了岩石…
这一刻，露卡的心跳停止了，目瞪口呆地没法说话，慌张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状态。
探测器停止了前进！
“拜托，不要看到…”
车轮向左方进行偏转，而阿尔躲藏的岩石就在左前方！
“不…”
他们向地球人隐藏了自身近一千年，难道就要这样暴露了吗？
“阿尔！你能传送走吗？到别的岩石旁边？”
“我…我做不到！露卡哥…哥！我被发现了吗？”
以太能量的使用与心态密切相关，一旦使用者不在状态，就算他/她再强，体内的能量也不会听从召唤。
月球车继续前进着，履带距离月岩只有五米远！探头甚至试图伸向岩石背后！
“一定是看到她了！我…”
时间停止了，露卡的思维高速运转着，在直觉的引导下，他如此想着，一股磅礴的狠意在手上凝结：
“只露出一个发射器，总比整个人都暴露要好！”
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后，他长叹一口气，巨大的能量在双手凝结，他先展开双臂，如捕猎的秃鹰，待聚气完毕后，又“啪”地在面前合拢，眼里都因为发功而爆出了如雨般洒落的光点！
“喝…哈！！！”
以排山倒海之势，以太能量球如机关炮一样汹涌而出，每一颗“子弹”落地都能卷起十米高的月尘“海啸”，它如一颗划破海浪的鱼雷，正极速前进，直击探测器的核心！
探测器这才察觉到异样，回头查看，但已经太迟了，只看到一道尘土风暴向镜头扑来…
探测器被命中核心，劈成了两半！小电池被狂暴的能量风暴撕扯开来，引发了一场大爆炸，将整台小车由内至外轰成了散落一地的残缺部件…
露卡得手了，但之后会发生什么还说不好，他现在只能做一件事：逃！
谁知道这附近会不会还有别的探测器呢？如果那些探测器有武装该怎么办?
二话不说，他呼啸到阿尔面前，厉声道：“我们快走！附近可能还会有别的探测器！”
说罢，他立刻抱起一脸懵，还没缓过神来的阿尔，全力已赴，催谷所有能用的力气，卷起一道尘浪，向聚落飞去…他现在甚至恨自己没有足够的精力来传送回去，不然或许能省更多的事…
“失联了？快分析原因！”
月球车总控制师大叫着，赶忙安排各部门进行分析和补救…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一位高大，身着蓝色正装的欧美人缓缓走过来，看着控制室里的日本专家们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只是冷笑着。
“一群菜鸟。"
说罢，他来到了摄影部的电脑面前，命令他启动了“录像回放功能”。
当看到屏幕中央正在极速扑来的冲击波时，他悄悄露出一抹阴狠的笑，随后眼疾手快地掏出一个对讲机，用拇指狠狠砸下几个按钮，小声道：
“总指挥，幼竹号失联，收网！”
艾伦就在接线的另一边，接到自己安插在JAXA内部观察员的信号后，他立刻命令娜塔莉调出了间谍卫星“回音一号”和“回音二号”的界面。
刚一打开，两个重叠的鲜艳红点正在月球晨昏线上快速移动着。
“红外感应器探测到生命迹象！高阿卡西能量警报！”
娜塔莉快速报告着。
“调实景录像，我要看看他们长啥样。”
“正在放大…”
屏幕一阵模糊，只见在阴暗的月球背面，一颗淡蓝色的光斑如精灵一样轻巧地飞驰而过，留下一道烟尘。
“让卫星追踪目标。”艾伦说着，从上衣里拿出一根珍藏的雪茄，吊在了嘴上。
“正在追踪，已经进入暗面5公里…”
他从另一个上衣兜里掏出一台银色的金属外壳打火机，拇指稍稍一使劲，顶开了它的盖子。
“…目标可接收能量指数开始下降，图像显示正在潜入地下…消失了！”
”啪”地一声，艾伦点燃了雪茄，深吸一口，吐出滚滚浓雾。
“史蒂夫，告诉总统和韦斯特，就说我们找到了月球人的基地位置，也看清了他们的长相。”
“明白。”旁边的办公桌上，一个戴眼睛的年轻男子听到艾伦的话后，正以几乎看不见手指的速度敲击着键盘。
艾伦又抽了一口，目光一直锁定在刚才蓝光消失的地方，现在已经被一个巨大的红“X”取代，旁边附加着备注：
疑似月球人基地
另一边，进一步放大的间谍卫星图像上，赫然呈现着两个在空中飘浮，表情慌张，相互依偎的小孩子…头上还都顶着双好似兔耳的器官。
“哈哈哈哈哈…居然这么快就露出兔脚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