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

当你的“宇宙泰山”
不再强大,
你愿意继续陪伴着它吗

弱者の反击

《哆啦A梦》这部藤子·F·不二雄先生创作的长篇漫画作品,包含着大量震撼人心的经典故事。多年前上映的电影《哆啦A梦:伴我同行》以及去年上映的《哆啦A梦:伴我同行2》就是这些经典故事的一次结合,《我出生的那一天》、《奶奶的回忆》、《大雄的结婚前夜》、《哆啦A梦回来了》……我们坐在荧幕前再一次回顾这些故事的时候,仍然能够热泪盈眶。2017年,新体制TV动画的开山之作《大象与叔叔》凭借大胆的一句“日本战败了”一举成为国内外网络平台热议的作品。数月前,TV动画重新改编了《呼唤精灵的手镯》,雪精灵对大雄纯洁的爱情以及甘于自我牺牲的品格深深打动了我们的心。

事实上,《哆啦A梦》的魅力不仅仅在这些名篇中有所体现,很多大家并不熟悉的短篇故事也蕴含着丰富的内容以及深刻的背景。笔者想要向大家分享一部并不广为人知的短篇——《宇宙泰山》(连载于《小学五年生》1978年8月号,后收入瓢虫漫画哆啦A梦第16巻第20话)。

1975年,伴随着“第二次怪兽热潮”的结束,以“奥特曼”系列为代表的日本特摄连续剧陷入了长期的低谷,而《宇宙泰山》便是藤子老师于此期间创作的短篇作品,该短篇或包含着诸多对日本特摄连续剧低迷处境的影射。本篇文章将会以此为背景出发,尝试对短篇《宇宙泰山》进行一些深入的解读。

同时,以短篇《宇宙泰山》的故事内容以及其影射的日本特摄连续剧的发展过程做类比,《哆啦A梦》动画在国内的发展也经历了漫长而曲折的过程。20世纪末,《哆啦A梦》如飓风席卷中国大陆,成为一代人心中的经典回忆,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哆啦A梦》动画在国内的处境已经悄然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包含好的一面,或许也包含不好的一面。本篇文章将会在后期以短篇《宇宙泰山》做延伸,对《哆啦A梦》动画在国内的发展历程以及在此过程中引发的种种争议进行讨论。

序、《宇宙泰山》的讨论背景

1966年7月17日,伴随圆谷株式会社“空想科学特摄电视剧系列”处女座《奥特Q》的良好口碑,新的特摄连续剧《奥特曼》(即《初代奥特曼》)开始播出。《奥特曼》在播出后广受好评,最高收视率达到42.8%(“奥特曼”系列的收视率之最),其以开创性的拍摄手法以及优秀的单元剧情赢获全世界无数粉丝。一时间,奥特曼的面罩横行,孩子们彼此模仿奥特曼的镭射光线必杀技……《奥特Q》与《奥特曼》的巨大成功滋生出以儿童为主的群体爆发“怪兽热潮”,即“第一次怪兽热潮”。

然而1968年末期,日本圆谷株式会社自《奥特Q》以来累积的财务赤字愈发严重,与此同时,孩子们的关注热点逐渐转移至妖怪题材和运动题材的影视作品,“第一次怪兽热潮”逐渐消退。1967年播出的《赛文奥特曼》陷入经费不足的困境,儿童观众严重流失,作品收视率从初期的30%持续下滑,最后跌落至16.8%。《赛文奥特曼》完结之后,圆谷英二先生逝世,“奥特曼”系列陷入了长达两年的间断期。

1971年1月2日,新的“奥特曼”系列特摄连续剧《归来的奥特曼》播出。该剧打破了“奥特曼”系列作品长达三年的沉寂,再次为孩子们带来了巨大的欢乐,“奥特曼”系列作品自此连续放送了四年之久。《归来的奥特曼》与同年播出的《电子分光人》掀起了新一轮的“怪兽热潮”,即“第二次怪兽热潮”,书籍和玩具制作集中在了巨大怪兽的主题上。

1973年,由于“第一次石油危机”的影响,“第二次怪兽热潮”再次迎来了严重的衰退。1974年播出的特摄连续剧《雷欧奥特曼》收视率持续惨淡,为了挽回收视率而进行风格转变,该剧在剧情中期通过日本神话和民俗文化的融入来讨好低龄段观众,然而此举不仅放弃了该剧的主旨,更是进一步加剧了观众流失,由于制作经费不足,该剧剧情在后期更是出现了严重崩坏。最终《雷欧奥特曼》以仅仅10.9%的收视率惨淡退场,而第二期“奥特曼”系列的制作也在收视率和石油危机的双重影响下停止。《雷欧奥特曼》与1975年3月15日上映的电影《机械哥斯拉的反击》标示了“第二次怪兽热潮”的结束,

“第二次怪兽热潮”结束之后,直到1996年“平成三部曲”开山之作《迪迦奥特曼》卷土重来之前,“奥特曼”系列陷入了极其漫长的低谷。《宇宙泰山》便是藤子老师于这段时期下创作的《哆啦A梦》漫画短篇作品。在这部短篇里,大雄喜欢的特摄片《宇宙泰山》由于制作经费不足而质量下降,导致该剧收视率愈加惨淡,《宇宙泰山》面临停播的危险,这与“奥特曼”系列的处境有着诸多相似之处。或许,藤子老师想要通过《宇宙泰山》这部短篇表达对当时日本特摄连续剧低迷处境的惋惜之情。

下面,让我们一起走进这部短篇,体会《宇宙泰山》的故事。

一、《宇宙泰山》与大雄

有一天,大雄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自己最喜欢的特摄片——《宇宙泰山》,其讲述的是一个骑着恐龙的原始英雄与拥有先进科技的侵略者战斗的故事。

看完后,大雄开心地向哆啦A梦安利,哆啦A梦却说这部片子越来越无聊,而且布景粗糙,道具也不好。大雄生气地指责哆啦A梦说宇宙泰山的坏话,他视宇宙泰山为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希望自己长大以后也成为像他一样的人,哆啦A梦则不以为意。

大雄来到空地,想和大家一起玩《宇宙泰山》的游戏,大家却嘲笑大雄是不是幼儿园的小孩。大雄离开了空地,一个人失落地坐在公园里,他觉得大家很没有人情味,并且发誓自己绝对不会放弃《宇宙泰山》。

这时,大雄竟然看见了《宇宙泰山》的主演也坐在公园里。大雄兴高采烈地找他要签名,主演给大雄了签名,随后却又告诉大雄,这部片子由于制作经费不足,拍摄出来的效果变得简陋,导致收视率越来越低了,所以马上要取消了。

大雄伤心欲绝,回到家里哭着求哆啦A梦想想提高收视率的办法,哆啦A梦表示无可奈何,大雄便开始茶饭不思,一直到了半夜才想起自己没吃晚饭,只能借哆啦A梦的桃太郎牌驯服丸子充饥。看着桃太郎牌驯服丸子,大雄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决定前往恐龙时代,使用桃太郎牌驯服丸子驯化恐龙,然后把《宇宙泰山》的剧组带过来,他们就可以使用天然的资源进行实地拍摄了。

第二天,大雄和哆啦A梦乘坐时光机,来到了一亿年前的时代。两个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成功驯化了霸王龙、雷龙等大量合适的恐龙。

在大雄的邀请下,《宇宙泰山》的剧组来到了大雄精心准备的“工作室”,看着“工作室”内栩栩如生的恐龙和场景(实际上本来就是真的)而叹为观止。这下《宇宙泰山》终于有了免费并且丰富的拍摄资源。

最后,“经费充足”的《宇宙泰山》恢复了以前气势恢宏的样子,再一次得到了大家的欢迎,收视率也飞速上涨,大雄也终于能够开心地和大家一起玩《宇宙泰山》的游戏了。

以上便是《宇宙泰山》这部短篇的故事内容。

《宇宙泰山》因为制作经费不足,质量和收视率收到了影响,在这个过程中,曾经喜欢着它的粉丝们开始嫌弃它,疏远它,只有大雄想要在它困难的时候继续陪伴着它,甚至想要帮助它走出困境。大雄说:“真正的粉丝,正是在它没落的时候才应该去支持它。”

这就是野比大雄的温柔,然而也是他最大的弱点。

这份温柔,导致大雄总是成为那个格格不入的“傻瓜”,甚至有可能是大雄总是成为那个唯一的被欺凌者的原因之一。你看,即使最后《宇宙泰山》重新得到了大家的喜欢,在和大家玩《宇宙泰山》游戏的时候,大雄也只能扮演被人骑在身上的“恐龙”,却毫无怨言。

大雄的温柔之所以能够带给大雄好的回报,大雄之所以能够拯救《宇宙泰山》,是因为有哆啦A梦在他的身边,不然的话,大雄就无法去往一亿年前,无法驯化那里的恐龙,无法为《宇宙泰山》剧组准备丰富的拍摄资源,他也就只能做一个继续被大家嘲笑的粉丝,孤独地陪着这部人人嘲笑的特摄片走向消亡。所以这部短篇的结局是那么美好,却又美好得那么不切实际。

从这一点来看,《宇宙泰山》更像是一篇披着喜剧外衣的悲剧,事实上《哆啦A梦》这部作品中的很多故事也是这样,《佩佩,活过来吧》、《鲤鱼旗》、《镜子广告》……在为这些故事中的情节感动,为这些困难的人们得到了帮助而开心的同时,我们也深知,在没有哆啦A梦的世界里,这些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大雄的这份温柔也难以支撑自己生存下去。

二、《宇宙泰山》与水田山葵

值得一提的是,《宇宙泰山》也是现任哆啦A梦声优水田山葵老师非常喜欢的一篇故事。

2017年,《大雄的南极冰冰凉大冒险》在日本上映期间,日本媒体《Ranking Box》采访了水田山葵老师。记者问道:“《哆啦A梦》里面,最令您印象深刻的台词或着余韵犹存的名言是什么?”水田老师说,每次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便打开手机的记事本,找到了大雄在短篇《宇宙泰山》中说过的那句话:“真正的粉丝,正是在它没落的时候才应该去支持它。”水田老师说道,自己有一本《哆啦A梦名言集》(全名《哆啦A梦语录 - 感动人心的哆啦A梦名言集》,于2006年9月由小学馆出版),在这本书中每每看到这句话时,她都会觉得这句话很棒并且有所共鸣。

非常巧合的是,水田老师在刚刚开始为《哆啦A梦》配音的那一年(即2005年),正好就有配过《宇宙泰山》这个故事。事实上,2005年版本的《宇宙泰山》中并没有出现大雄的那句台词,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水田老师对于《哆啦A梦》漫画原作也有着较为深入的了解。

聊到这句话之后,水田老师讲起了自己作为广岛东洋鲤鱼队(日本职业棒球中央联盟的球队之一)粉丝的感悟。水田老师从小就是他们的球迷,并且热心地为他们加油,早年的广岛市民球场也是门可罗雀。广岛东洋鲤鱼队虽然在1980年代有过一次优胜,然而今天仍然是一支B级球队。即使如此,水田老师仍然还是会去球场为他们加油,还加入了球迷俱乐部。

“我也觉得,真正的粉丝正是在它没落的时候才应该去支持它。”水田老师说道,“不管他们是强大还是弱小都不改初衷,尤其是在他们弱小的时候,更应该觉得‘如果连我们粉丝都不支持他们了,那还有谁会支持?’──于是,这句名言就这样成为了现实。”

不仅仅是作为广岛东洋鲤鱼队的粉丝,或许作为《哆啦A梦》的配音演员,水田老师也能够对大雄的那句话充满体会。在陪伴《哆啦A梦》动画的十六年中,她自己就是那个不改初衷的“真正的粉丝”。

三、《宇宙泰山》与“舆论压迫”

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事物之中,大雄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身边早已弥漫着对《宇宙泰山》的嫌弃之情,在这样的环境中,坦言自己喜欢《宇宙泰山》的大雄会被嘲笑是幼儿园的小孩——这就是“舆论压迫”的力量,这种力量不仅仅在《宇宙泰山》一部短篇中存在,在《哆啦A梦》的其它诸多故事中,甚至是高度信息化的现实社会同样存在。

相对于传统传播环境,网络时代更易产生“舆论压迫”的现象。网络空间的自由言论机制为非理性言论流行创造了极有利的条件。信息爆炸的网络世界里,人们不仅可以便捷地获取各种信息,而且可以自主过滤与自己见解相反、兴趣不一致的信息。网络中海量的信息使得信息消费者核实信息的真伪成本太大,这就使得网络媒介相比传统媒介信息“着燃点”更低。

在这样的环境下,作为网络空间的成员,我们势必会主动或被动地卷入到一系列的争议中,即使主动退出争议,默默无闻地坚持自己的某种属性,只要我们打开弹幕或者评论区,或者在搜索引擎搜索相关的名字,甚至是打开QQ空间和朋友圈,我们就无法摆脱各种各样的声音。

“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你心,无问西东”,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一定很快乐,但是如今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尤其是自己的某种属性处于舆论天平较轻一方的时候。在《宇宙泰山》中,大雄面对的仅仅是朋友们的嘲笑,而在混乱复杂的网络环境中,我们或许会面临比大雄更不幸的处境,一旦我们亮出自己的某种属性,我们恐怕会承受“全世界的”恶意与偏见。在舆论天平倾斜的时候,偏颇的情感容易被无限宣泄,与极端意见相左的观点会因为畏惧攻击而不得不选择沉默。

这个世界上,总有少数人承受着多数人强加给他们的“舆论压迫”,而且或许对于那些多数人来说,这些少数人甚至没有发声的资格,只能忍气吞声地承受“舆论压迫”带给他们的痛苦,无论真理掌握在谁的手里。

“是这样,有些人似乎根本不承认我们的痛苦,傲慢地无视我们的声音,认为我们的不满来源于‘玻璃心’、‘见识少’、‘思想保守’,甚至有人能够脑洞大开,把我们的需求牵扯到我国的体制问题上。”

——知乎问题“如何评价微博哆啦a梦六张图事件?”机器猫吧官方账号的回答

四、《宇宙泰山》与粉丝流动性

明星的粉丝群体存在一个显著的性质——流动性。一个粉丝群体的成员是不断变化的,每时每刻都有老粉的退坑和新粉的入坑。

对于老粉来说,或许他们认为自己喜欢的明星黔驴技穷,令自己感到失望;又或许他们自身的心态发生了变化,认为自己喜欢的明星已经无法满足自己现阶段的精神需求,把眼光放在了更长远的地方;又或许……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一些粉丝或许到了一个阶段就会对自己喜欢的明星失去兴趣,然后退坑,他们如果是因为失望而退坑,甚至可能会脱粉回踩。

如果一个明星的粉丝群体出现了流出大于流入的情况,明星热度的下降就会导致明星自身收益的下降。所以明星必须持续产出,同时也要维持自己的公众形象,以此减少粉丝群体的流出,同时吸引新的粉丝。

除此之外,想要避免粉丝群体的流失,仅仅依靠明星本身的产出是不够的,明星需要使用各种其它的方式来提升自己的热度。在这个背景下,粉丝经济这种通过提升用户黏性并以口碑营销形式获取经济利益与社会效益的商业运作模式得以发展,这种商业运作模式滋生了巨大的粉丝产业,作为这种经济产业的对象,明星得到了热度,粉丝得到了满足,同时资本也能获得巨大的效益。粉丝经济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话题,不过其内容过多,这里不再讨论。

总之,为了避免粉丝群体的流动性带来的不利影响,明星必须在高产的同时保证作品的质量。对于明星来说如此,对于子供向作品来说更是如此,因为子供向作品的受众群体非常狭窄,主要集中在儿童群体。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代孩子看动画片和特摄片的兴趣就会逐渐消失,所以子供向作品为了长久发展,就必须要持续输出新的内容,以此吸引一代又一代孩子的兴趣,以防在某一代因为低产或者低质而“脱了节”。

所以质量下滑的《宇宙泰山》没能留住曾经的观众,也没能吸引新的孩子,剧组即使想要重新提升作品的质量,也因为经费严重不足以及赞助商的退出而无法实现,而因为失望而退坑的孩子们脱粉回踩,这些结果造成的恶性循环最终导致《宇宙泰山》面临了停播危机。因为有了大雄和哆啦A梦的帮助,《宇宙泰山》才摆脱了停播的命运。

在没有四次元口袋的现实社会,很多我们熟悉的老牌长篇动画,其受众群体也在不断更替。制作组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来保持这些长篇作品的热度和质量,让它们通过一代又一代的孩子流传下去。对于《哆啦A梦》这部跨越了半个世纪的作品来说更是如此。

五、《哆啦A梦》国内流行泡沫的升华与破裂

《哆啦A梦》具有非常大的社会影响力。在藤子老师去世后,日本为他建造了藤子·F·不二雄博物馆,这个博物馆就在不久前迎来了十周年纪念日;藤子老师去世的二十年后,日本本土《哆啦A梦》电影票房连续三年刷新纪录;2020年,《哆啦A梦》电影同名小说销量刷新记录;同年,《哆啦A梦》成为东京2020申奥委员会特殊大使……经过了50年的风风雨雨,《哆啦A梦》的生命力不减反增,仍然是屹立不倒的国民级IP。

然而,这种辉煌或许只是日本本土才有的风景。

可能看到这里的你会问:“什么叫‘这只是日本本土才有的风景’?哆啦A梦在国内不也是不可磨灭的经典么?”

确实,《哆啦A梦》曾经也像飓风一样席卷过中国大陆的街头巷尾,植根于一代人的集体记忆中,直接成为了一代人“童年回忆”的代名词。1991年2月9日,中央电视台财经频道在星期六晚“黄金时段”播出的动画《机器猫》(配音演员主要为刘纯燕,以下简称“金龟子版”),成为了很多80后美好的童年回忆。2002年至2003年,优扬文化传媒再度引进《哆啦A梦》动画,在中国大陆各大电视台播出(配音演员为李晔,以下简称“李晔版”)。2009年,《哆啦A梦》动画在中国大陆的100个电视台播放,总时长达到2159小时。

然而,金龟子版和李晔版《哆啦A梦》动画加在一起,实际上仅仅囊括了大山版动画前372话的部分故事,而第372话“没雪的滑雪”于日本朝日电视台的首播时间为1980年6月27日,那个时候大山版动画于日本朝日电视台播出还不到两年,而大山版动画共计播出了二十六年。漫画方面,人民美术出版社于1991年取得了《哆啦A梦》漫画版权,后来吉林美术出版社接替了版权。由此,《哆啦A梦》短篇漫画单行本以及超长篇漫画在中国大陆得以相继完整引进。但是漫画的影响力不及动画的影响力深远,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小孩子没有足够的购买力。所以相对于动画观众而言,国内比较全面地看过《哆啦A梦》漫画的孩子并不多。

那阵席卷过街头巷尾的飓风,仅仅是万里晴空之下的短短一瞬,那场飓风为我们带来的《哆啦A梦》,也仅仅是它在漫长岁月中的冰山一角。在那阵飓风过后,《哆啦A梦》动画再也没有继续引进中国大陆。笔者出生于1998年,在笔者小的时候,电视上也播放着《哆啦A梦》动画,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是早在笔者出生若干年前就开始播放的版本。并且这些版本直到今天仍然在被一些电视台反复播放。

也就是说,《哆啦A梦》在国内的一时流行过后,很多国内群众对于《哆啦A梦》的认知始终停滞不前。

21世纪初,VCD和DVD开始在国内普及,《哆啦A梦》动画影碟出现在国内市场,一些台湾引进的《哆啦A梦》动画后续集数(配音演员为陈美贞,以下简称“陈美贞版”)以及部分大山版动画电影得以在国内传播。2007年至2009年,水田版《哆啦A梦》电影连续三年在中国大陆引进,同时伴随着互联网的发展,民间的哆啦A梦爱好者们也开始通过互联网分享交流历年《哆啦A梦》电影与最新的水田版《哆啦A梦》TV动画。2015年,3D动画电影《哆啦A梦:伴我同行》在国内上映,掀起了极大的回忆热潮,刷新了日本动画电影的国内票房记录,并且重新打开了国内院线日本动画电影引进的大门。伴随着《哆啦A梦:伴我同行》的成功,举国上下都陷入了“回味童年”的海洋,从此以后,每年的《哆啦A梦》电影也得以重新引进国内院线。

或许由此开始,我们得以看到《哆啦A梦》进一步在国内发展的曙光——然而现状告诉我们,事实并不如预期的情况美好。《哆啦A梦》在国内成为了“童年”的代名词之后,它的流行渐渐演变成一种虚幻的“泡沫狂欢”,这种“泡沫”在2015年达到了巅峰,却也在2017年迎来了史无前例的爆炸。

2017年,当新一年的《哆啦A梦》电影再度于国内引进的时候,很多网友已经不再怀念童年,而是发出各种抨击的声音。“低龄化”、“商业化”等等的标签萦绕在我们的耳边。在贴吧、豆瓣、B站等等社交平台,关注《哆啦A梦》动画的人们争议不断,《哆啦A梦》动画的讨论环境开始朝着不和谐的方向发展。之后的若干年里,很多国内网友每当谈论与《哆啦A梦》动画的现状以及未来状况相关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TV动画、电影、电影主题曲、电影预告篇等),往往持有着一种“丧”的情绪:视过去为辉煌而怀念,对今日表示否定而质疑,对未知的未来做出不好的预期。

这种“丧”情绪一直持续了多年,2018年,翻译质量的崩坏掩盖了该年引进的《哆啦A梦》电影的内核,同时将电影原本的不足进一步放大,进一步加剧了国内网友的争议,导致“丧”的气息弥漫更加广泛,另一方面,从2017年开始的新体制《哆啦A梦》TV动画引发了国内网友的激烈讨论,很多网友表示“不适应”、“不支持”,并且“重置”与“原创”的争论也多次被提起。虽然从2019年开始,国内连续下降多年的《哆啦A梦》电影口碑开始回升,TV动画在经历了2020年的低迷之后也于今年开始重新上路,然而这些转变并没有让这种“丧”情绪得到消除。2021年,《哆啦A梦》电影在进行了四年的原创剧本尝试之后,再次重置原作超长篇漫画,然而这个时候,“低幼化的改编”、“炒冷饭”等等的标签再次于评论区和弹幕出没。

如今,国内已经数十年没有继续引进《哆啦A梦》动画。部分电视台时至今日仍然在反复播放最初的“金龟子版”、“李晔版”动画,伴随着国产动画的蓬勃发展,这些上世纪的“老古董”已经脱离时代,不能吸引孩子的兴趣,更何况网络平台正在逐渐取代电视频道的位置。2019年,由于国家政策,B站用户不可以继续上传未经授权的水田版《哆啦A梦》TV动画了;2020年,由于版权到期,上千集大山版《哆啦A梦》TV动画在国内全面下架,国内群众几乎完全失去了合法观看《哆啦A梦》TV动画渠道;而民间哆啦A梦爱好者之间的传播亦受到了史无前例的限制,并且这个限制还在进一步加强。

《哆啦A梦》本是历久弥新的常青树。然而在这样的环境下,《哆啦A梦》动画在中国大陆的儿童受众几乎消失殆尽,对于成年群众来说,《哆啦A梦》的意义更多是“童年”、“情怀”这种虚无缥缈的标签,随着这种意义的褪色以及政策限制的增加,《哆啦A梦》TV动画以及电影在国内的热度也在减少。

情怀狂欢的“泡沫”破裂之后,《哆啦A梦》正在被一代又一代的国内群众慢慢远离,变成一种“小众文化”。

六、《宇宙泰山》与《哆啦A梦》

说了半天,终于说回《宇宙泰山》了。

事实上,使用《宇宙泰山》和《哆啦A梦》进行类比并不恰当,因为《哆啦A梦》动画没有严重的经费短缺,也没有面临停播危机,不过我们仍然可以通过观察找到《哆啦A梦》和《宇宙泰山》在变化上和处境上的相似之处。

《宇宙泰山》的剧组陷入了经费短缺、投资方撤资的困境;虽然《哆啦A梦》动画没有严重的经费短缺,但是随着近年《哆啦A梦》电影制作成本的增加,《哆啦A梦》TV动画经常出现制作资源不足的情况,2020年,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下,《哆啦A梦》TV动画制作进度更是严重缓慢,长期采用半新作半重播的模式,甚至当年的生日SP也因为制作资源不足而缩水。

从大雄和朋友们的谈话可以看出,《宇宙泰山》曾经是一部好评如潮的作品,后来被嫌弃的根本原因是作品质量的下降;而客观来说,由于制作资源、制作组能力等诸多原因,后藤子时代的《哆啦A梦》动画原创作品确实不具备与藤子老师原作相当的力度与现实性,即很多观众所说的“低龄化”。实际上,国内外部分对《哆啦A梦》动画了解较深的群众,也会通过使用藤子老师的原作进行比较的方式来表达对近年《哆啦A梦》动画的不满。

另一方面,《宇宙泰山》面临停播危机的直接原因是儿童观众的流失;而随着《哆啦A梦》TV动画引进的长期停止以及政策限制的增加,《哆啦A梦》动画在国内的儿童受众几乎消失殆尽,在成年群众中的热度也在逐渐消退,虽然远在海外的情况不会对《哆啦A梦》动画本身有什么影响,但是未来的若干年,《哆啦A梦》电影在国内院线的引进很可能会面临新的困境。

除上述的相似之处以外,《哆啦A梦》动画的发展更加漫长而复杂,伴随着51年的变革,《哆啦A梦》动画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在这个过程中,很多人会觉得《哆啦A梦》不再属于他们心中的样子。另外,在裸露的人性下,现实社会的网络环境本身并不友好,跟风、厚古薄今、高下立判、党同伐异等现象时常存在。

在这样的环境下,《哆啦A梦》动画在国内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处境。很多观众寄希望《哆啦A梦》电影让他们找回童年的感觉,却又把“幼稚”一词挂在嘴边;一些关注《哆啦A梦》动画的人怀念代表着最高水平的时期,难免以此为标准对现在的作品提出批评和意见。除此之外,《哆啦A梦》动画在国内出现众口难调的情况:有的人希望作画优秀,制作上乘,又希望高产,抵制重播;有的人吐槽“炒冷饭”,抵制重置,却又不认可原创作品的水准。

结语——祝福我们心中的“宇宙泰山”

事实上,《哆啦A梦》粉丝群体中出现的一些现象,在其它动漫作品的粉丝群体中也并不罕见。

几乎任何一部长篇动漫作品,尤其是先后经历过巅峰期和低谷期的,其粉丝群体都会滋生一种难以动摇的“丧”情绪,《NARUTO》、《海贼王》、《名侦探柯南》、《奥特曼》……很多经典的作品,曾经被人们送上了神坛,也曾经被人们从神坛推下,然后陷入无尽的争议之中。然而,无论经历多少风风雨雨、大起大落,这些作品仍然存在,并且仍然在为我们带来新的可能性,对于《哆啦A梦》这部跨越了半个世纪的作品也是如此。只不过,无论是大雄身边的朋友还是现实社会的我们,往往没有“陪着自己喜欢的事物走过辉煌与低谷”的决心,或许我们仅仅喜欢某个事物光鲜亮丽的样子,而不是这个事物本身。

在其它动漫粉丝群体中,一位朋友曾经对笔者说过:“倘若因为曾经在某处跌倒,就断言未来会掉进一样的坑;倘若向某个方向的发展遇到了阻力,就‘警告’尽快掉头;倘若因为经历过低谷,就对希望的萌芽变得麻木,对乍现的瑕疵过度敏感,对未知总是报以最坏的打算……的确,这比无视问题一味吹捧更加理智,然而是否理智过了头?”

“爱之深,责之切”是人之常情,然而有的时候,我们责着责着,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是“爱”,变得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即使“丧”情绪在诸多动漫的粉丝群体中非常普遍,笔者还是希望《哆啦A梦》粉丝群体的我们可以少一些刁钻,多一些欣赏;少一些“药丸”,多一些信心。在对作品提出意见和建议之前,我们是不是换一个角度思考——重置作品和原创作品有着同样重要的意义,重置作品有着把藤子老师的作品传达给新一代孩子的重要使命;现在的原创作品确实不具备藤子老师原作的广度和现实性,然而这并不代表现在的原创作品就是幼稚并且没有内涵的,而且不同时期的作品有不同时期的特点,一味地用过去否定现在与否定我们的时代无异;使用藤子老师的原作与近年刚刚发展起来的原创电影比较,然后否定原创电影的突破和进步,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再去讨论一部作品在节奏、画面、剧情等方面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不仅可以让人们对作品有更加全面的了解,还可以改善很多国内网友对《哆啦A梦》动画的刻板印象。

近年来,国内网友普遍保持的一种观点是:从《南极冰冰凉大冒险》开始的电影没有以前的电影好看,并且很幼稚、没有深度,尤其是在与《新铁人兵团》、《新魔界大冒险》、《猫狗时空传》等经典作品相比较的时候。事实上,在评价近年的电影之前,我们应该把“原作”与“原创”区分看待。单独观察水田版原创电影的发展过程,我们应该发现,《南极冰冰凉大冒险》实际上是水田版原创电影步入上坡路的转折点。

2008年,水田版原创电影处女座《绿巨人传》由于严重的剧情崩坏遭受了大量的批评之声,直接导致了监督渡边步的离职,并且从《绿巨人传》的失败开始,水田版原创电影渐渐偏离了藤子老师的超长篇漫画原作所秉持的“冒险”要素以及“SF”要素,即使2013年于日本本土和国内广受好评的《秘密道具博物馆》也不例外,而水田版动画前期的另外四部原创电影《绿巨人传》、《人鱼大海战》、《奇迹之岛》、《宇宙英雄记》的反响更是惨淡——四者在日本雅虎网站评分是至今为止50部《哆啦A梦》动画电影的倒数前四。

在藤子老师去世之后,初期的大山版原创电影也曾经面临很多挑战,其后期之所以能出现《风使者》、《猫狗时空传》这样足以与原作媲美的原创电影,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藤子老师去世后的大山版原创电影一直保持着固定的主创阵容(芝山努导演与岸间信明编剧),连续多年的尝试和磨练让他们的经验愈加丰富。而水田版《哆啦A梦》电影的制作周期早已远远超过一年,无法保持固定的主创阵容,因此水田版《哆啦A梦》电影确实比大山版《哆啦A梦》电影质量更不稳定,这是无法避免的正常情况。

而2017年,新的原创电影《南极冰冰凉大冒险》将偏离十年的水田版原创电影创作思路拉回了正轨,重新秉持了“冒险”要素以及“SF”要素:电影对于悬疑氛围的刻画以及神秘地带的描写非常到位,并且融合了大量的科幻要素。《南极冰冰凉大冒险》于日本上映后,这些“硬核元素”在网络平台掀起了极大的讨论热度,在上映的一个月内,其雅虎网站评分始终稳定在3.8左右的良好水平。虽然该作与藤子老师的原作相比仍然相形见绌,在人物刻画、代入感等方面仍然存在很多不足,并且作品风格亦与前期的水田版电影风格截然不同,但是《南极冰冰凉大冒险》仍然瑕不掩瑜,是一部实现了大胆突破的佳作。并且该作开启了水田版原创电影的全新时期,因此我们才看见了《金银岛》、《月球》以及在50周年的节点中继往开来的《新恐龙》,这些作品仍然有很多不完美,但同时也包含着各自的创新和突破,并且试图向我们传达诸如“真正的宝物”、“想象力的力量”以及“生命进化的赞颂”等等更加深刻的内容,与《宇宙英雄记》及之前的水田版原创电影有着截然不同的面貌。

所以,虽然近年的《哆啦A梦》电影仍然不及藤子老师的原作,然而因此全盘否定它们的亮点和进步,并且打上“低龄化”、“幼稚”的标签,是不是并不恰当?

关于近年《哆啦A梦》电影以及其“低龄化”争议这里不再进一步讨论,更多深层讨论详见“哆啦A梦的壁橱”发表的文章:

根据《宇宙泰山》的故事可以看出,《宇宙泰山》剧组本身很想让作品的质量变得更好。一位《哆啦A梦》粉丝说过:“我相信制作组对《哆啦A梦》的爱比我们对《哆啦A梦》的爱更深。”还有一位《哆啦A梦》粉丝说过:“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藤子·F·不二雄,但是水田版动画仍然在向前走,磕磕绊绊不服输地向前走。”藤子老师仍然没有被超越,但是正在被不断接近。

51年以来,《哆啦A梦》这部作品先后产生了三代不同的动画版本、使用了6首不同的主题曲,在这个过程中,它经历了初代动画的惨淡退场,经历了大山版动画的东山再起,经历了作者藤子老师的突然去世,经历了水田版的接力,经历了体制的改革,更是经历了无数次TV动画和的电影动画大起大落,创作路线的偏离和纠正……无数次的低谷、质疑、困难和挑战并没有让《哆啦A梦》动画消亡,反而《哆啦A梦》动画越挫越勇,在无数次的探索、经验和教训中稳步提升,直到今天仍然是日本长篇动画的标杆,保持着极强的生命力。面对这样的事实,我们为什么不能相信《哆啦A梦》动画会变得更好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宇宙泰山”,《哆啦A梦》就是我们心中的“宇宙泰山”。当你的“宇宙泰山”不再强大,你愿意继续陪伴着它吗?你是否愿意和它一起面对质疑和否定,直到它再次变得强大?

这个答案没有对错之分,取决于你自己。

或许未来,《哆啦A梦》动画在国内真的变成了“小众文化”;或许未来,《哆啦A梦》动画还会面对新的困难和挑战;或许未来,《哆啦A梦》动画不再是你理想的模样;或许未来,你也会感到厌倦,选择离开。

不过,无论你选择继续陪伴还是离开,请给予曾经陪伴你的《哆啦A梦》以祝福,祝福它在经历风雨之后变得更好,祝福它能够继续为一代人带来快乐,祝福它永远成为某一代人心中屹立不倒的“宇宙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