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秘密竞赛
在哥伦比亚特区清晨阳光的照耀下，白宫里的夜灯逐个熄灭，渐渐熙攘之人声宣布着新一天的开端。
一如既往地，刚晨练回来的总统还有诸多官员们此刻已在隔音办公室内的柔软沙发上就位，准备听取由中情局局长带来的“总统每日简报”，这场持续约45分钟的活动将会为总统、副总统、国防部长、国务卿和白宫办公厅主任带来中情局前一天里收集的所有关键情报，这些信息虽然准确性无法保证，但种类依然繁多到可怕，上至天灾和战争，下至物价变动或他国领导人的身体状况，一应俱全，对国家决策层富有参考价值。
随着钛合金大门的关闭与上锁，众人也都已落座并调整好了状态，手持印着“最高机密”的报告复印件，像早读的学生们一样正襟危坐，准备听取中情局发言人的讲解。
“先生们…”发言人先从局长手中接过了原件，然后用轻小、刚好能让十人都听到的平静声音讲述起来，“…今天一共有十五条，关键就是第十五个，请大家尽快看完前十四个，然后由局长来披露更多细节。”
众人的鹰眼立刻一目十行地速读起来，大厅里现在只剩下白纸被翻动的声音，前面十四条果如发言人所说，都是些琐碎事而已，比如油价波动、华夏国的权力分配动向、基诺联盟在核能领域的新成就、奥联邦台风灾难——目前也就这条能让总统稍微皱点眉头，因为他今天下午得专门抽出半小时去参加赈灾工作记者招待会——的伤亡数字。
它们或被浮夸的语言粉饰过，或平淡到比白开水还无味…直到第十五条为止。
只看标题上赫然写着这么几个大字：
月球住民行踪暴露
新能源获取有望
此刻，几位官员正好都读到了这里，他们脸上的肌肉也就僵硬了半秒，随后就自然松解开来，看来他们对此早有所料。
“呵，看来艾伦的卫星终于有收获了？”
国防部长首先咧开嘴笑道，一脸欣慰。
去年，当韦斯特和艾伦就卫星事宜达成一致后，白宫里的几位高官便也得到了相应通知，经过初始的少许争论后，快速制订了针对外星生命的战略框架。
现在，他们总算可以往上添砖加瓦了。
中情局长于是起身道：“接下来我会从四个方面着手分析：月球人的威胁度、敌对可能、外交考虑和潜在价值，请各位听完后自由发表意见，本局随后会负责修订草案，可以开始吗，总统先生？”
“请便，亨特。”
亨特局长提了提领带，稍微清了清喉咙，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紧张，因为对这些见过世面的官员而言，月球不过是另一片可供开垦的土地而已，月球人也跟基诺联盟、华夏国和英联邦一样，只是个距离稍微远点的国家。
“月球人目前已确认两位个体，身高分别约为一米六和一米四，体态与小孩无异，由于像素问题，暂时无法确认有无性别。
他们在外观上和人类几乎无异，唯一区别便是一双位于头顶的兔耳状架构，也是幼竹号与他们第一次接触的唯一因素。
据细节辨认，已排除该器官具有听觉用途的可能性。
据影像，他们拥有一定的文明水准，服装与我们的水平近似，但目前没有探测到任何机械设备，他们的居住点目前暂定位于月背面之下，最主要的依仗是从身上发出的一种蓝色能量，据对握有相同能量的日本公民‘佐仓魔美’的研究，该能量拥有防御、飞行、意念移物、读心、瞬间移动甚至更多功能，且比核能价值更高，应当为该种族在月球上存活的关键要素，该能量的发现者艾伦少将暂时将该能量称作‘阿卡西’，根据研究，‘阿卡西’应当仅会从特定超能者的体内产生，无法诞生于自然无机物中。”
“艾伦那小子，总喜欢引用些玄乎的名词…”国防部长听到这里，扶额嘟哝了一句，似乎被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就跟他当年的论文一样。”
待部长发声后，亨特继续讲道：
“根据影像分析，艾伦少将对月球人可能的背景做出了自己的分析。请注意，接下来的三大部分内容‘敌对可能’、‘外交考虑’和‘潜在价值’已全部包含在此报告中，具体内容在各位的复印件里都已有展现，在此通读…
月球人的行为动机与战略价值探究
对月球人的发现可以说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目前为止最大的成就，在此篇报告中，我会采用合乎逻辑的心理、情报推演来分析关于月球人的诸多特性，以为各位的决策提供参考，确凿结论会由我在文中特别圈出。
月球人对发现他们行踪的探测车表现出极大恐惧感，以至于不惜动用武力摧毁之，配合后来卫星影像展现出的惊恐表情，这意味着…
‘月球人在避免暴露行踪’
如果他们是为了保护自身领地，那第一个遭袭击的不应该是幼竹号，而是基诺人近二十年前发射的无人探测器。由于人类从未对月球发动过武力打击，因而证明…
‘曾经必定有第三方甚至更多方势力对月球人产生过威胁，且可能仍在追杀他们’
尽管该势力追杀他们的原因尚不明，但这必然会导致他们对一切可能暴露本身存在的机会进行扼杀…很遗憾，他们处理得并不算好。根据原始动机推理，月球人向敌方隐藏自身的地方不可能是其母星，因此‘月球人’称谓应对其本质不具任何意义…‘所谓的月球人，一定来自其他世界’
还是根据原始动机推理，月球人的用意很明显是向一切外来文明隐藏自身，寻找一个可供安静居住的地方，这便意味着…‘他们知道我们文明的存在’
根据阿波罗任务带回的阿卡西能量微型结晶的同位素分析…‘他们抵达月球的最早年代可以锁定在公元1000年上下’
即最古老能量晶体的放射性年代测定数值。以此类推，他们既然没有过多干预1000年前甚至更早时代人类的进展，必然有两种因素在起作用：他们不想，且即便这样做也难保自身。因此…‘他们的人数一定很少，最高上限不应超过一千，单体战斗力很难比一个团的装甲师强上多少’
否则他们便会拥有足够的力量来征服地球。
袭击幼竹号时，他们使用的是阿卡西能量，而非别的方式，这表明了一个细节…‘他们的武器科技并不发达，可能连最基础的热武器都没有’
他们对地球的置之不理还意味着…‘月球人的繁衍周期非常长，甚至根本不会繁衍，若后者成真，他们有可能不是自然生物’
否则一千年的时间应该足以让他们的数量扩增到足以征服地球的程度。
他们若想迁移到月球，必定…‘有或有过属于自己的行星际或星际旅行科技’
由此可见…‘我们面对的是两个或更多个科技远超我们水准的文明’
既然科技水平如此高的月球人在近一千年里都几乎没有公开展示过自身实力，根据战略心理分析，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追击月球人的势力一定拥有星际追踪能力，能探测到月球人发出的某些特殊信号，这种信号必然是其他文明没有的，且可以进行超光速传播，肯定不会是技术因素，否则月球人必然会对其进行修改从而保证安全，那目前最有可能的候选者就是他们身上的‘阿卡西’能量，该论点还需更多证据来完善，在这里先不做进一步深究。综上所述…
‘月球人对我们的威胁很小’
全人类倾尽军力应当可以与他们有一战之力，更不用说根据对方的心理状态来看，派遣军事力量去挑衅的最可能结果反而是导致对方逃跑，难以招来报复性打击，但鉴于我们的宇航科技还不够先进，我建议将军事行动暂列为最终手段…‘外交沟通是我们目前阶段最好的选择’
他们对我们的价值有以下三方面:一，阿卡西能量…若技术够格，可通过自愿或不自愿方式来获取，为我们所用。
二，高等科技…按照常理，他们肯定会为了自身安全而保存这些科技以备不时之需，如果我们能用洽谈或抢夺手段对此进行逆向研究，开发月球甚至更多星球的资源、解决能源纷争、对基诺联盟的战略胜利都将会来得很廉价。
三，外星体质…他们的身体结构若能被研究，将有助于了解超能力的产生过程，帮助我们培养特种部队，甚至强化自身，这一点仅凭研究同样使用阿卡西能量的日本公民‘佐仓魔美’(此人获得超能力的方式仍是个谜，但她的能量利用价值远不如月球人)是做不到的，实现这一点可通过洽谈或强制抓捕两种手段来进行。
由于我军科技目前无法对月球直接进行军事行动，以后为获取这三大要素进行的交涉建议以和平沟通为优先选项。一切交涉源于自身利益，我们若想与他们沟通，便必须了解他们在追求什么，答案也很明显：他们想要一个可以安居乐业、躲避敌军攻击的家园。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有两条路可走，具体选哪条就看诸位了：一，联邦可以对他们发放永久居留证等福利，保护他们不受敌对势力攻击，条件则是他们必须配合我们的研究团队，上交自己的科技、超能力，以此证明价值…根据他们的心理状态而言，这种邀请一开始肯定会被排斥，这是可以预见的，我们可能得尝试很多次才能让他们软化。
与此同时，我们也得为最糟的可能做好准备：假若他们始终不接受合作协议，甚至打算与地球上其他势力结盟的话，若我军科技水准达标，应考虑以军事行动来强制征召他们，这一点并非不可能，普罗米修斯计划正在根据从佐仓魔美身上获取的样本和最新电磁波科技研发针对此类能量的抑制器，预计需要五年时间，一旦成功，我们便可考虑对月球发动特种作战，捕捉只有阿卡西能量防线的月球人。
和平外交和军事行动当同步推进。
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另一种选择。
二，放弃和平外交，专心研发阿卡西抑制器，然后发动军事突击，一次性抓捕他们，实施绝对控制，将利益最大化。这样做也有政治层面的必要性，因为目前还无法确认基联人是否同样知晓此事，即便他们还没能实现载人登月。若华约成功吸引月球人加入自己的阵营，对我国乃至整个北约都将构成巨大威胁，因此…
‘随着太空时代的到来，对月球人的干涉不再是可以搁置的支线，而是一场不容耽搁的新竞赛’
至于阿卡西能量和其他科技入手后的前景，我会在收集更多信息后于以后的报告里再作说明。
以上便是我对计划的前景展望，请各位仔细考虑，谨慎选择。
艾伦.维德少将51区369号指挥室
1974年9月15日
“…以上，先生们，便是第十五号讯息，今日报告完毕。”
局长坐下时，一旁的几名官员造型各异，国务卿和办公厅主任正在互相耳语，看似平静的眼神里总有波澜划过，象征着不自信。
另一边，国防部长看着埃斯帕尔人的图像，眼里发着金光，嘴角微微上扬，似乎看到了一个远大的未来。
副总统不断向身旁的总统使着眼色，貌似心里也有了某种盘算，但眉头的颤抖暴露了他的无措。
例外则是总统，他先前倾听时一直在闭目沉思，几天前，当韦斯特与他打了那个漫长的电话后，总统就一直在思考针对月球人的大战略，要综合的因素极多，不仅有基联方面对此事的了解度，还有奥联邦自己的技术水准，人类现有经济体系能否接受阿卡西能量带来的改变也是个大问题…
终于，一直保持沉默的他猛地睁开双眼，表情痛苦地摇着头道：
“先生们，我们不能冒险。”
说罢，他首先将视线转向表情刚刚略显错愕的国防部长，总统的决定看来与后者的想法截然不同。
“泰德，请转告韦斯特：艾伦的推理很精彩，但我不打算轻举妄动，现在毕竟是我们和基联人达成共识的阶段，如果这件事搞得太大，我们近几年的成果可能都将付诸东流…先让艾伦的人收集更多情报，我需要一份关于该能源战略价值的专门报告，要有实验数据或其他确凿证据的支撑，我需要知道…”
声音逐渐抬高，总统特意从兜里掏出一根红色马克笔，特意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视野里对手中复印件里的一句话勾了圈:
“我需要知道‘比核能价值更高’到底有多高？它会产生污染吗？如果有的话，产生多少？可以用于哪些工业、民用和军用领域？这些都要搞清楚！这是场隐形竞赛，没有错，但我们不走没计划的棋。”
“可是长官，假如基联人也已经在探索这件事了呢？”国防部长越来越不淡定，他的双臂开始摆出各种形状，试图用肢体语言宣泄自己的不安，“如果月球人摧毁日本探测器是因为他们已经和俄国人达成协议，且开始针对我们呢？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总统先生！我们不能再无动于衷。”
“泰德，你以为俄国人会蠢到让自己的盟友如此轻易地暴露吗？这样过于臆测了，但我还有个命令：从现在开始，普罗米修斯计划有权力调配联邦的所有间谍卫星来追查与这种…阿卡西能量相关的情报，立刻生效，记得给他们指挥室配个好一点的终端。”
“好的长官，我会传达的。”泰德部长稍稍一想，还是服从了总统的策略。
“至于大战略吗…我能看出其他几位先生们还没多少把握，是吧？”他四处张望着国务卿、副总统和办公厅主任，对方无声的回应印证了他的想法。
“那好吧，亨特，跟艾伦说我们暂时选择第二条方案。”
这一刻，泰德部长的脸上短暂地抽搐了一会儿，又立刻被他克制住了，总统最终还是做了和他近似的选择。
“非我族类，终究信不过！要是开启和平外交的话，不但容易浪费来往月球的资源，反而容易让月球人有所防备，既然我们是以获取能源为第一要务，就来稳一点的硬招罢。但艾伦有一点说得没错，我们现阶段的技术支撑不了此种行动，我们做不到，基联人自然也做不到，这是让人安心的。所以现阶段我们就先以研发抑制器科技和确认能源价值为要务，待后者稳妥了，再强化推进器，直至最后能进行月面作战…先生们，还有异议吗？”
又一阵沉默的点头后，一场事关整个人类文明命运的大计就此拉开帷幕。
“正好时间也到了，散会！具体细节让艾伦他们去制订就行，我信得过他。”
说着，众人将复印件都交还到中情局人员手中，总统下体一使劲，从沙发上弹起，赶紧抻了抻后背，尽量享受着难得的工作间隙，思绪立刻跳跃到下一场活动，顺势向办公厅主任询问：
“内德，沙特大使到了吗？”
“他们正在等你，总统先生，请随我来…”
